泛波世界的太极拳/袁启明石爱先

一、太极拳潮热中有忧
　　
　　太极拳的世界性传播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的结果。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随着中外经贸及文化交流活动的增加，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人员往来日益频繁，大批留学生、进修生及访问学者的进出，和随之而起的出国探亲大潮的涌动，使很多同胞无意间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太极拳使者，太极拳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走出了国门，传遍了五洲四海。此外，太极拳影视资料的发行，各类太极拳网站的建立，以及太极拳赛事的经常化、国际化，都对太极拳的跨国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有统计说，全世界有十亿以上的人在学练太极拳，覆盖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太极与气功》(英文)一书的作者比尔·道格拉斯说：“一旦你学了太极拳，你就会发现，不论你走到哪个国家，到处都有练太极拳的人。太极拳成了一种国际性语言。我的学生曾经在英国、法国、日本、越南、墨西哥、中国、萨尔瓦多、古巴等很多国家，跟当地人一起打太极拳。太极拳就是令你快乐的交通工具，他帮助你在旅行中与人互动，即使你不会讲当地的语言。”
　　在美国的城市公园里，成群的人伴着柔缓的音乐打太极拳已经是一道常见的风景。太极拳已经进入一些老年活动中心或健身俱乐部。我们居住的小区里的一位美国朋友是帕金森症患者，他每周两次去社区老年活动中心参加太极拳学习班。他告诉我们，练太极拳是他的医生给他的建议。实际上，一些积极倡导中医、太极拳和气功的医学工作者和保健专家，已经把太极拳做为某些慢性疾病的治疗或辅助治疗手段。一些保险公司还出钱聘请太极拳教师到老年公寓里教他们的客户练太极拳，以改善那些老人的健康状况，节省保险费的开支。在这里，我们看到太极拳有一种“产业化”的趋势。这个产业化不是体现在教拳创收上，而是体现在保健事业的成本节约上。这才是世界性太极热的核心价值。在太极拳发展的早期，各种太极拳书籍的问世曾使太极拳的规模化传承和拳艺的外延与深化成为可能。今天，历史在世界范围内重复。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西方翻译成英文出版的中国太极拳经典著作总数超过了历史上任何时期。我们读过的这类译著中比较重要的有傅钟文的《杨式太极拳》(路易斯·思万译，1999年出版)，陈微明的《太极剑》及其他著作(巴巴拉·戴维斯译，2000年出版)，孙禄堂的《太极拳学》(狄姆·卡特麦尔译，2003年出版)，陈微明的《太极拳经》(巴巴拉·戴维斯译，2004年出版)，杨澄甫的《太极拳体用全书》(路易斯·思万译，2005年出版)。
　　由外国人自己编著的太极拳书籍，较有分量的有《没有秘密——郑蔓青教授和他的太极拳》，沃尔芙·劳温藻尔(WolfeLowenthal)著(1991年出版)；《太极与气功》，比尔·道格拉斯(BillDouglas)著(1999年出版)；《太极拳全书》翁秋洁(WongKiewK-it)著(2001年出版)。
　　在上述出版物中，可以看到大家所熟悉的太极经典论述。诸如张三丰的《太极拳论》(有的版本称系武禹襄所作)，王宗岳的《太极拳论》，武禹襄的《十三势行功心解》，《十三势歌》(作者不详)，《打手歌》(王宗岳校对)等。
　　这些书适应了国外太极拳爱好者深入了解太极拳的愿望和需求。做为内家拳，太极拳功夫的很多细节在内不在外。太极拳以“身心双修”为突出特点，强调“以意领气，以气运身”，强调身体和精神的充分放松。所有这些，都不是可以从太极拳套路演练的外观上看得出来的，也不是可以通过短期太极拳学习班听课能够充分领悟的。上述英文书籍，可以帮助西方太极拳爱好者学到不少东西。诸如太极拳的起源，发展历史，太极拳的功能，大极拳与一般体育项目的区别，它为什么有极强的保健养生功能等等，这有利于修正较为流行的误解——把太极拳看成和柔软体操相似的保健活动。尽管单靠读书学太极拳不可能与优秀教练的口传身授相比较，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得到教练的面对面指导。
　　当然，译成英文的太极拳早期经典著作不尽人意处尚多，这不难理解。要让西方人全面、深入、准确地理解太极拳，语言仍旧是一个不小的障碍。因为不论中国还是外国，很少有人能够对太极拳的拳理拳法了然于胸，同时又能熟练运用中文(包括古汉语)和英文两种语言。特别是一些早期的经典著作，行文较古，有的还没有标点断句，不少句子没有主语，有的篇章还有遗漏或错误。译者自身的汉语，尤其是古汉语的水平有限等诸多因素，都限制了译文的质量。傅钟文先生的《杨式太极拳》成书于1962年，算是年代最近的。路易斯·思万的译文问题较少。但傅钟文的书未涉及太极拳的技击功能，被认为是一个遗憾。我们期待着有中国人自己翻译。或直接用英文写成的太极拳著作出版。上面提到的双语太极拳专家迟早要出现，无论中国还是外国，都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到处看到的各种所谓国际太极拳研讨会，就只能流于没有任何研讨内容，没有中外互动意义的千篇一律的表演活动，很难对太极拳的健康发展起到预期的促进作用。
　　到目前为止，我们在国外(包括网上)见到的中国出版的太极拳英文书籍中，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的《简化太极拳》算是比较不错的，从1980年到1999年，共印了六次，但以后似乎断了档。每当有外国朋友要求推荐英文太极拳参考书时，除了这个一百二十三页的小册子之外，我们就只能说前面提到的几本译著了。涉及太极拳的技击功能，译文的问题最为突出，特别表现在经典论著的翻译中。下面以拳界一致奉为经典的王宗岳《太极拳论》的译文为例予以说明。我们读到的该文之英文翻译至少有三个版本，每个版本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里把几个中文原句和相对应的英文译文回译结果对照如下：
　　例1　原文：“无过不及”。译文：“没有一种过是不及的”。
　　例2　原文：“随屈就伸”。译文：“随，屈，然后就伸”。
　　例3　原文：“我顺人背”。译文：“我跟着对方，对方逆向而动”。
　　例4　原文：“英雄所向无敌”。译文：“英雄前面无敌人”。
　　例5　原文：“偏沉则随”。译文：“歪着下沉则拙”。
　　两种文字之间的互译讲究“信达雅”。说白了，就是译文要忠于原文，顺达而且文雅。王宗岳的《太极拳论》是具有诗般韵味的散文，很雅。我们不能要求一般文字水平的译者达到“信达雅”的高度，只要能表达原意就可以了。上述几个例句的问题在于，原文中的每个汉字都一对一地译成了英文，但译文的含义却与原文不搭界，英文读者肯定不知所云。问题的根源主要是译者对太极拳理解不深，特别是对其技击功能不甚了了。其它太极拳经典著作译文中同样存在不准、不当乃至错漏之处，本文不予赘述。让外国人全面、准确并深入理解太极拳，是拳界同胞的共同责任，也应该成为各种国际性太极拳研讨会上交流的议题。
　　
　　二、外国人看中了太极拳的“身心双修”
　　
　　也许，西方人对太极拳武术功能的深入理解尚需时日，随着太极拳的世界性普及和深化，必然会有一些外国的太极拳爱好者不满足于单纯地用太极拳达到健身之目的，他们会在太极拳的技击、攻防应用方面下功夫，也会有少数人在推手和散打比赛中取得骄人成就。但太极拳在保健养生领域大显神威必将是不可阻挡的大趋势。美国人一眼就看中了太极拳讲究“身心双修”这个突出的特点，一下子就抓住了保健功能这个要害。
　　绝大多数太极拳爱好者练拳的目的是为了保健，中外皆然，而这一点在美国更加突出。研究太极拳的美国保健专家认为，在心静意导条件下的太极拳锻炼，动作缓慢均匀，平衡协调，能够使修炼者的身心达致一种充分放松的状态，所以太极拳成为“在充满压力的现代社会中，帮助人们缓解压力，增强体质的最为有效的保健锻炼方式”。他们羡慕中国有太极拳这项珍贵的文化遗产，中国人可以更早，更方便地接受太极拳的熏陶，同时他们也庆幸自己赶上了太极拳的世界性传播。比尔·道格拉斯说：“太极拳简直就像是为我们这个时代量身定做的一样。”
　　美国人对太极拳保健功能的研究是严肃的，他们对太极拳保健功能的肯定和赞美并非空洞的溢美之词，而是由衷地认为“太极拳好”。而且，此结论是以现代医学、生物科学的理论和科研成果，以及大量的卫生保健行业统计数据为依据的。美国的一些医学家、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及医疗保健专家认为，人们承受的种种压力是多数疾病的根源。对压力的负面反应，诸如紧张、焦虑、愤怒、仇恨、恐惧、沮丧、忧愁等等，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排解，就会酿成疾病。人们不能指望生活在一个无压力的社会，我们有可能做到的是，学会面对压力，调适自己，使自己不受负面情绪所左右。太极拳既练身又炼心，把二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人在身心放松状态下得到锻炼，有助于提高人体的免疫功能。说来有趣，对于人的情绪和身体的免疫系统有关这一观点，西方医学界曾长期不予认同。直到1970年，才出现了一个新的医学分支——心理精神免疫学(PNI：psychoneuroimmunol-ogy)。它专门研究压力引起的情绪状态，和神经系统对免疫功能的影响，尤其是对发病及病程的影响。这个医学分支的名字是罗切斯特大学医疗中心精神病学部的研究员罗伯特·艾德(Robert Ader)首先使用的。艾德和他的同事们的研究课题，试图揭示紧张和焦虑这类体验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免疫系统。他们用老鼠做试验，证明了环境因素能够对免疫系统造成冲击。由此产生了“心理精神免疫学”，即PNI。这在当时是违反主流科学常识的。正统的观点是，免疫系统与身体的其他系统没有关系，不可能与神经系统产生实质性互动。不过，相继出现的类似研究成果肯定了艾德的发现。PNI领域的科研活动一下子火了起来，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发生的事。
　　比尔·道格拉斯(BillDouglas)不无感慨地说：“中国两千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我们才刚刚了解!”是啊，中医学一向认为，“怒伤肝，忧思伤脾胃”；人人都知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把身体和精神看做一个统一的整体，是中国古典哲学和传统中医学的一贯原则，且早已成为老百姓的常识。比尔·道格拉斯敏感地注意到太极拳强调的“身心双修”与“心理精神免疫学”之间的联系，把太极拳主张的“放松”和提高免疫系统的功效挂钩，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太极拳的健身效果和医疗功能，这与我们“以意领气，以气运身”排除体内气血阻滞达到却病强身之目的的观点显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国的《预防》(Prevention)杂志曾经报道一个研究太极拳免疫效果的项目。其中发现，经常打太极拳的人可以使体内的T细胞或T淋巴细胞(T-cells或T-Lympho-cytes)增多。这种细胞能够帮助免疫系统消灭致病细菌甚至癌细胞。美国气功专家肯·科恩(Ken Cohen)把一种名为DHEA(dehydroeoiandros-terone)的荷尔蒙称作健康荷尔蒙。在他写的《中国的气的医疗艺术与科学》一书中解释说，DHEA被认为与太极拳及气功中所用的“气”有关联。体内的DHEA多，人就显得年轻，不易得病，即免疫功能强；DHEA少，就可能引发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过敏甚至癌症。以及大多数自身免疫功能疾病。在压力不能有效排解的情况下，DHEA被大量损耗，人的免疫能力下降，容易感染疾病。而练太极拳可以帮助人提高DHEA的水平，增强免疫系统战胜疾病的能力。
　　科恩还讲到，修炼太极拳可以帮助激活体内的可溶性过氧化物岐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即SOD。这是一种“细胞超人”，它能保护我们的健康细胞不受一种被称做“自由基”(Freeradicals)的过氧化物的侵害。而自由基不只促使人变老，增加皱纹和老人斑，还会令软骨和关节变脆，甚至导至癌症的发生。
　　“压力”(stress)在美国被普遍地视为人类健康的大敌。各种减压的手段，包括名目繁多的保健品、药物、理疗、心理咨询等应运而生，不胜枚举，形成了一个仅次于国防工业的庞大产业，且每年还在直线上升。人们大把大把地吃各种维生素、钙片、鱼油、骨胶原、蛋白粉，反正是医生说缺啥就补啥。对很多人来说，效果并不明显，花钱买个心理安慰而已。说到底，上述方法都是创造条件，从人体外部进行对症干预。比尔·道格拉斯认为，太极拳的办法是从身体的内部下手，从修心人手，也是从源头人手，既调动人体自身的能动作用，提高免疫系统的功能，也为外部干预发挥作用铺平道路。把太极拳当成一种终身的锻炼方式，持久而不间断地修炼，能帮助人培育出一种面对压力，调适自己的能力，一种不同寻常的“功夫”，一种可以克服压力引起的负面情绪，使自己进入平和心态的“功夫”。有了这种功夫，无病或不易得病，有病且容易治愈。
　　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每年要利用有限的假期“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暂时把工作丢在一旁，与家人一起到远离城市喧嚣的高山密林、河边湖畔，求得一份久违的宁静，以恢复体力和精神，足见放松对人体身心之极为重要。但这种忙里偷闲的享受，一年里最多只能有一次或两次。比尔·道格拉斯把每日的太极拳修炼形象地比作一个“微型假期”，而且是常态化的“假期”。这是对太极拳强调的入静、放松、排除一切杂虑的修炼方式的深度理解。当然，在中国，太极拳艺具有宝贵的医疗功能，早已经成为大众的共识。有些拳友练好了自己多年未能治愈的慢性肠胃炎，彻底告别了药罐子；有的经过长期练拳摆脱了高血压的困扰；有的则不再为经常的关节疼痛而苦恼。我们在美国教过的一位太极拳学员说：“太极拳提高了我的生命质量。”据他讲，没学太极拳以前，他的精力不足以坚持八小时工作，在办公室里常常犯困，非常尴尬。坚持练拳以后，自感精力充足，思维清晰，好像找回了原来的他。这样的实例不胜枚举。这也是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公园，参加到太极大军里坚持不懈的原因。太极拳的锻炼不需要特别的时间、设备、衣着及场地，随时随地可以进行。这种老少咸宜、方便可行且成本低廉的保健锻炼方式，正在使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获益。这无疑是中华民族对人类的巨大贡献。对此，无论给予怎样高度的评价都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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