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汪永泉、魏树人先生的太极拳著作之六
作者 魏坤梁
古钟、风铃理论是“老六路”所独有的一个重要理论,其来源如汪永泉先生在《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7页所说:“早年我在杨澄甫老师家中练习揉手时,师爷(杨健侯)总把人的身体比做寺庙内悬挂的大钟”。《杨式太极拳述真》24页又将这“寺庙内悬挂的大钟”称为“古钟”。《杨健侯秘传太极拳内功述真·补记》又说杨健侯先生曾“不时”带少年的汪永泉先生到“一座破庙里盘架子说拳”,“久久盯着庙檐下的风铃”,尔后“将拳艺中以钟喻人的奥妙一 一道来,”古钟、风铃理论的具体内容,《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页、247~249页、《杨式太极拳术述真之一·内功理法》的29~39页和《杨式太极拳术述真之五·内功劲法》的第5~9页都作了介绍,其大意如《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页所说,练“老六路”“如将身体比喻为一座古钟,则钟蒂为颈项,钟顶为肩圈,钟顶以下五分之一处为腰圈,钟口为胯圈,中心垂直线为钟绳,钟锤系在中心垂直线的下端,”《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页说:“钟锤可以在钟口内向前后左右直摆”,《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7页说:“钟锤的高低可以自行调节……下垂点,位于两胯之中”,《内功理法》的30页说:“功夫达到较高层次时,钟锤能上提至胸口处,还能在胸、胯之间任意提落和旋转。”《内功劲法》的第6页说:“古钟的垂直线均分为四段,即形成五个点。”“顶点”就是“钟蒂”位于“咽喉下方”,是属于身中垂直线的“不易转动”之处;身中垂直线由上到下的第二点是属于“受力不易化解”之处,称为“死点”; 身中垂直线由上到下的第三点,也就是中点,《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7页说:“相当于人的心口处”称为“灵活点”; 身中垂直线由上到下的第四点是属于“受钟锤垂坠的影响而活动范围不大”之处,称为“下死点”; 身中垂直线的最下端一点“是钟锤所在处”,是“作为稳固下盘之用”的,称为“下垂点”。《内功理法》的29页说:“至行拳后期,随着功夫境界的不断提高……行功的意境恰似庙宇内殿檐下悬挂的风铃那样轻巧伶俐、动荡随风。”
与古钟、风铃理论相应,《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6页还介绍了“揉手”中的六个点的理论,大意是:人体中能够发挥力量的点称为“实点”,接手时不能与对方的“实点”相顶,要接实点之侧面发出自己的内劲,“如果一时找不到对方的实点之侧,可以用引进落空的方法重新寻找。”人体中不能灵活变化之处称为“滞点”。 人体中劲力凝聚但不能灵活变化之处称为“聚点”。 人体中无力或使不出力之处称为“空点”。 人体的中心点可被控制的点称为“拿点”。 人体的中心点可被击发的点称为“击点”。“拿点”与“击点”是两个点。《杨式太极拳述真》第246页还指出:“拿点不是发点,有些人将拿点当发点,向拿点击发对方,是不正确的。”
《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7~248页和《内功劲法》的第5~9页还介绍了“揉手时”,对方上下两个“死点”会变灵活,两个“死点”与上下相邻的一段线会伸长变为向后的弧线,或者整条身中垂直线都会伸长变为向后的弧线,这时击变为弧线的垂直线使其恢复垂直,然后再击“死点”就易于奏效。还说“当与对方接触时,应把对方来力的顶点听清楚。要用手中的圆球来接对方顶力,并利用此球的旋转将内劲由顶点渗入到对方体内,对方此时必感不适。只要对方一变动,我手即微微回收,把渗入对方体内之内劲通过顶点吸回,对方的反应力必随之而出,此时是拿是发便能皆从我愿。”又说:“当与对方接触而未能听清对方的问点和发点时,要速离再问。连问几次,一次要比一次跟得紧,迫使对方因不适而暴露出滞点。”
《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49页还介绍了“三不打”。大意是“对方的垂直线软而活,各个点都问不出反应力”的、“对方的垂直线乱动不稳,或‘钟锤’上提下落旋转不定”的、“对方的垂直线粗且膨胀力强,虽经点问而依然稳定者”,反映这三者功夫都高于自己而不宜继续交手。
这些说法是杨健侯先生的秘传吗?这些说法对不对呢?可以作这样的分析:
⑴说杨健侯先生在家中总把人的身体比做寺庙内悬挂的大钟,这种说法可信度不大。因为:
①从《杨氏老谱》中可以发觉杨家是信奉道教的,如果是专信道教的,杨健侯先生怎么可能去寺庙?如果杨家兼信道、佛,虽然也会去寺庙,但应该是从事上香等事情,而寺庙上香应该是有日子的,而且是如同一般的居士香客一样来去匆匆,所注意的主要是寺、庙大殿内的佛祖和菩萨,怎么会如《杨健侯秘传太极拳内功述真·补记》所说的“不时”去破庙而抬着头“久久盯着庙檐下的风铃一动不动”?
②佛教道场规模大的称为寺院、规模小的称为庙;只有较高规格的寺院大雄宝殿的屋外约七、八公尺高的飞檐下才悬挂风铃,如《杨健侯秘传太极拳内功述真·补记》所说的京城内杨家住所西边的“一座破庙”,既是在城内,又是一座破庙,可见规格低矮,怎么会有飞檐和风铃?
③寺院内的风铃与寺院内梁下悬挂的大钟是不同的,风铃内是有多棱锤的,会随风摆动发出声音,而所有寺院梁下悬挂的大钟之内则是空的,是没有金属钟锤的,大钟发出声音是用悬挂在大钟旁称为“钟槌”的横木撞击引起的,大钟发声时也不会象风铃那样动荡的。怎么能将“寺庙内悬挂的大钟”与“庙檐下的风铃”相联系呢?
④即使杨健侯先生会想象“寺庙内悬挂的大钟”之内有钟锤,而“总是”把人的身体比做“寺庙内悬挂的大钟”,当然不会仅仅对汪永泉先生一个人“秘言”,杨澄甫先生和在杨家的弟子们应该也有深刻印象,为什么牛春明、田兆麟、崔毅士、李雅轩等先生都没有这种说法?
⑤汪永泉先生拜师后至杨健侯先生逝世不过几个月至半年左右时间,按照当时学拳的传统习惯,汪永泉先生既然仅仅是14岁少年,按照一般的学拳规矩,应该主要还在练站桩等基本功,可能连套路还没有开始学习或者还没有学全,怎么可能接触推手?
根据以上5个方面的疑问,所谓“古钟”的说法不大可能是出自杨健侯先生,应该是汪永泉先生自己的臆想。
⑵风铃的下口是会随风摇摆的,如果将人的躯体想象为是随风摇摆的风铃,那么这人的躯体就是在前俯后仰了,这显然是违反太极拳“立身中正”要领的,懂太极拳的人是不应该这样想象的,难道杨健侯先生会这样想象?
⑶如果一口钟内会有悬锤,这吊悬锤之线的上端应该是固定的,悬锤怎么可能会上提、下落和旋转不定?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钟?
⑷《杨式太极拳述真》第12页说:“如果把上身想象为一座古钟,那么悬挂在钟内中心的钟锤前后摆动即象征着身体重心的移动,走弓步时重心前移如钟锤前摆,变虚步时重心后移似钟锤后荡。……应靠钟锤的摇荡变换两腿间的重心。”反映了钟锤的摆动、旋转、提落其实就是身体重心的前后左右不稳定地晃动,时而上浮、时而下落,反映为没有始终“气沉丹田”、重心在身体的移动中是不沉稳的,这对于太极拳而言是不允许的,杨健侯先生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⑸按照古钟五点的介绍,这顶点大约是相当于胸骨上切迹的天突穴,这下垂点相当于耻骨下缘,根据针灸学的同身寸法,耻骨宽度作2寸计算,这顶点至下垂点约为24同身寸;中点就是胸骨剑突下三寸的上脘穴,是在人的上腹部胃中央,即使是侏儒症患者胸骨上切迹至耻骨下缘的中点也是上腹部的胃中央而不会是心口处,人的胃中央怎么会成为人的“心口处”呢?
⑹如果大钟真的有悬锤,悬锤当然应该是在钟体之内中央,太极拳推手双方所接触的是手臂,连对方的躯干也就是钟体也接触不到,而且入了门的推手者手臂应该是软的,怎么可能通过对方软的手臂感觉到其身中垂直线是不是“软而活”的、是不是“乱动不稳”的、是不是“上提下落”的、是不是“旋转不定”的、是不是“粗且膨胀力强”的?又怎么能够知道“各个点都问不出反应力”、“虽经点问而依然稳定”?应该明白凡是人可以感觉到的都是可以用某种仪器检测到的,这种会变化的身中垂直线能够被检测到吗?
⑺太极拳化解敌人的攻击靠的是沾粘连随,手臂是外围防线,沾粘连随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让敌人接触到自己的躯干;而无论是否接触到自己的躯干,沾粘连随的特征都是“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整个身躯是不断“随人而动”转移的;如果敌人的攻击将要接触到自己,那就必须如董英杰先生著作所载的《打手歌》所说的“被打欲跌须雀跃”而迅即跳离。既然太极拳不允许自己的躯干被敌人接触,又何来什么“顶点”、“死点”、“灵活点”等?这种古钟五点理论不是与太极拳的沾粘连随理论毫不相干吗?即使不是太极拳,难道还有别的武术是用身躯来对付敌人攻击的?那么为什么不用四肢去对付?其四肢都到哪里去了呢?
⑻按照古钟理论,“顶点”的位置就是“咽喉下方”,不是在颈项之中,而是在天突这一部位。推手中也确有这样的情况:当推手双方水平相差悬殊,功夫高的一方放开双手,让对方在自己的胸部任意推而用躯体化解对方的推按进攻,就如1992年济南皇亭体育馆举行的全国太极推手研讨会上门惠丰教授放开双手任由魏树人先生用各种方法推按进攻,那么,有这种经验的人都知道从胸骨至耻骨联合是不存在什么“死点”、“灵活点”点的,就象门惠丰教授放开双手让魏树人先生推了足足近两分钟时间仍然推不出去,古钟五点理论没有发生丝毫的作用,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也古钟五点理论是毫无武术价值的吗?
⑼如果古钟理论的“顶点”是包括了咽喉,在实战与接近实战的散手中,人的两脚是能够移动的,岂能够让敌人接触到自己的咽喉?而如果是推手,推手的目的是沾粘连随锻炼,难道能够去掐咽喉推咽喉吗?
⑽实战中的攻击机会、推手中的攻击机会都是转瞬即逝的,推手不论如何缓慢,可以实施攻击的机会都是连一眨眼还没有完成就已经消失掉了。如果“问”是指试探性的攻击,怎么可能出现一方能够让另一方“连问几次,一次要比一次跟得紧,迫使对方因不适而暴露出滞点”?难道一方是呆站着不动任由对方试探?
⑾太极拳之“拿”与擒拿之“拿”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太极拳刀剑杆散手合编》对此有详细的论述,太极拳之“拿”的概念是在不用力与对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使对方形成背势并瞬间被控制住,“拿实为发的先锋”,“不能拿即不能发”,所以,太极拳凡发人必有拿,而且是即拿即发的,因为无论是实战中还是推手中的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一经换手,机会即失,因此,凡“拿”之处就是“发”之处。《杨式太极拳述真》的第233页“内功的运用方式与方法”提出了“一接点中求”,说:“所谓‘一接点中求’,就是接手后,在接触点运用听、问、拿、放控制对方的中心,使自己主动,对方被动。”“‘放’是将对方来力引出,用内劲攻击其中心。”其实,用劲攻击人,对于太极拳而言就是“发劲”,又称为“发放”,“发”与“放”是一个概念。太极拳无论实战还是四正推手与人接触并不止一个点,“拿”也一般不可能总是接手之处。也不可能仅仅“拿”对方一个点,但“拿”之处就是“发放”之处这是肯定的,哪里容得“拿”与“发放”为两处?所以,“拿”与“发放”为两处之说既与“内功的运用方式与方法”中的“一接点中求”自相矛盾,也不可能是太极拳的理论。
通过以上11点分析,十分清楚,这种古钟理论根本不是太极拳的理论,也不可能是杨健侯先生的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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