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剑答《精武》编者问（五）

问：先生多才多识，在多个领域均有建树，实属“多能鄙事”的人物。在这人人想发财、个个向钱看的时代，为什么先生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去挣。甘心一屁股坐在武术界的烂泥里呢?这些年是否动摇过?是否考虑过换个领域发展?
　　答：世上有三百六十行，一个人只能从事一行。佛教修行有八万四千个法门，但一个人只能修行一个法门。人生有涯，而知识无涯，一个人倾其毕生精力能精通一门知识已属难得，能做好一件事已实属不易，像我这样天赋一般、悟性又差的人又岂敢得陇望蜀，做非分之想?
　　钱这个东西，少了是梦中情人，够用是患难朋友，多了就成了狡诈工头儿。当一个人把一门心思都用到挣大钱上去的时候，他就难免失去许许多多生活的乐趣。在同一时间，我在一条街上看到了两个人——饭店不远处，一个填饱了肚子的流浪汉枕着讨饭碗，眯着眼睛收听破收音机里播放着的流行歌曲；银行门口，一个企业家刚从高级轿车里走出来，就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在那一瞬间我感到这仿佛就是上苍的启示：钱多未必就是福。
　　有人拼命挣钱，拼命积累财富，一心想攒到足够的钱之后再好好享受生活的乐趣，这种想法是何等可悲呀!试想，一个人十三岁就有了三十岁的志向，三十岁就拥有了六十岁的阅历，五十岁的人比八十岁的人还衰老，六十五岁他富可敌国，却只能靠药物和医疗器材维持生命，到那时尽管他身边的特护花团锦簇，一个个都美得像收敛了翅膀的天使，目不辨五色、舌不分五味、吃饭不知饥饱、穿衣不知冷暖的老人家，可还能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情致?
　　财富到处都有，什么时候都有，可是幸福不常有，幸福是有时段的。一旦时过境迁，它将无处追寻。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从睁眼到闭眼，直到睡着了做梦还啥都不梦，只梦钱。
　　劳动创造了人，人活着就得劳动，人生来就有偏爱，但偏爱却往往当不得饭吃。正因为如此，认为工作是好事的人，就难得见到了。
　　我认为工作的类型大致有几种，第一种是自己喜爱又来钱的，第二种是自己不喜爱但来钱的，第三种是自己不喜爱又不怎么来钱的，最惨的是压根就找不到工作，想受剥削、受压迫都没找到门儿。
　　我很幸运，我所从事的工作属于第一类。工作起来心情很愉快，凭本事吃饭，收入也差不多。虽然比不上比尔·盖茨、李嘉诚，但比起当年刨一个多月的草药才能买一本书的日子我已经十二分的满足了——我不和别人比，我只和自己比，只拿自己的现在和自己的过去比，越比我越觉得自己过得真不错，越比我越觉得命运对我太照顾了。你想想这样的好事偏偏落到我头上了，我会轻易地对它说拜拜吗?不可能啊!
　　当然，如您所说，我才艺不止一端，在专业研究武术之余，我也对其他领域稍做探讨。换个领域发展暂未考虑，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想到音乐学府去选修作曲课程。作诗填词我都会，但为它们谱曲对我来说还很难。虽然我曾经创作过十几首歌曲，但那要靠灵感才行。灵感不常有，所以我想寻求心想事成一挥而就。
　　第二件事是我希望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做一做医生，有机会攻克几种时代病的治疗难关，比如糖尿病、癌症等。如果社会能为我提供相应的活动平台，一些项目取得重大突破并非不可能。
　　但这些考虑都纯属爱好，与对财富的追求无关。如果有一样工作能让我出大名、挣大钱，却使我心态不平静、生活不悠闲，使我听不到儿女的笑语、吃不上老妻做的饭，无时间陪老师下棋、跟朋友聊天，难得溪边垂钓、月下抚琴……呸!那事老李不会干!
　　问：先生以武为业，并且颇有成就，在先生所有功业中。先生最得意最沾沾自喜的是哪件大事?
　　答：武林是什么?武林是江湖!一个真正的江湖中人，他缺少的永远是警觉，不测风险随时随地都会降临，他哪里有沾沾自喜的权利?
　　在我所有的功业中，最重要的是《轨迹拳学》。也许有朋友认为《轨迹拳学》脱稿时，我会得意洋洋欢喜若狂……不，不是的。要是那样想就错了!
　　一本书写了八年啊，兄弟!人生有几个八年!这八年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又有谁能想像!我一个人独处深山，烧的是枯枝，吃的是杂粮野菜。身受枪伤后连清理伤口的钱都付不起，流了那么多的血竟然连一分钱的营养品都没享受过。当我誊清最后一页书稿后我对镜一看，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是谁了，面孔苍白得没了血色，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我哪里有兴致沾沾自喜，当时，我就抱着书稿放声哭了一场!
　　兄弟，江湖人生，远不像世人想的那般有诗意。所有成功的背后，都饱含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不过是当事人大都不愿谈起罢了。
　　问：先生虽然历尽艰险，但先生到底还是成功了!这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请问先生。有人道他欣赏《轨迹拳学》，就是欣赏《轨迹拳学》创始时你对困难的蔑视和征服。你需要这样的欣赏吗?
　　答：一道风景摆在那里，见仁见智是观众的事，不是我可以干涉和左右的。我尊重所有人的所有意见，尽管意见各不相同。如果我的经历可以对他人起到励志作用，那么我将感到宽慰。假如他因此在其他领域而不是在武术上取得了相当的成就，那么我同样认为我的付出有价值，我的汗水没白流。
　　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选择不遭那么多的罪，不吃那么多的苦!我宁愿我的成功比较容易，而不是那么艰难!
　　别太伟大了我，我其实也是个俗人。
　　如果佛祖降临，答应满足我一个愿望，我一定请求他消弭人间太多的不幸、太重的灾难、太深的坎坷。因为，困境使人升华，但困境也使人堕落；困境造就人才，但困境毁掉的人才更多。
　　悲剧使人感动，但悲剧人物并不幸福。别“羡慕”他曾经多么不幸，他原来不希望以这样的“奇迹”供人欣赏。
　　问：如果“武林大会”由你设计主持。赛事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答：《武林大会》是央视为提高收视率和增进广告创收的节目，说是为武术，他哪是为武术啊?叫喊着为传统武术文化提供展示平台，两年来大大小小的冠军有几个不是“散打门”的来客?
　　如果由我来设计主持“武林大会”，在总体技术上我将这样处理：以打的方式选拔主持人，以打的方式选拔裁判员，主持人和裁判员通过打斗实践制定比赛规则，在每一类比赛结束前，主持人和裁判员与优胜者来一场表演赛收官。总而言之一句话：让内行主持比赛，让内行裁判比赛，让内行管理比赛!
　　这样的比赛一定好看!一定卖座!一定大有市场前途!
　　可惜的是：这样的设计根本就行不通!为什么?就是外行领导内行!
　　问：传统武术有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从创始开始起，一代不如一代。请问先生，这样的传统剧目会不会在轨迹拳学身上重演?先生是否也担心后继无人?“直者易为折，而刚者易为碎”，先生秉性刚烈。且谈锋甚刚，独不虑日后有折碎之忧乎?
　　答：我曾经说过，在学术进化、变化和发展的过程中，被淘汰和消失的只能是流派，而绝不可能是学术——除非社会和时代的发展已不需要这门学术，那么，学术必将在流派的消亡和产生的过程中完善并长存。
　　轨迹拳学是什么?轨迹拳学是学科学术，不是流派学术。只要武术还有社会价值，我就不必担心轨迹拳学会没落。
　　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武术流派生生灭灭、灭灭生生，而武术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因为武术的流派无论如何张扬个性，也无法改变武术的性质，无法违背武术的原理和法则。
　　流派是在武术的理论基础上产生的，流派产生的原因是一个人发现了适合他这个人的东西，当他把适合他的内容和形式表达到极致的时候，一个独立的流派就诞生了!
　　流派武术大都在一代不如一代之后消亡，或被在此流派基础上产生的新流派取代。一代不如一代的最主要原因是：流派武术是为创始人量身打造的，它的风格、形式和技术绝对适应创始人，但却不一定适应后学者。后学者坚持流派特色，削足适履、刻舟求剑，一如马学牛抵、牛效马奔，成就不可同日而语，原在情理之中。除非有人认识到有必要针对自己的情况对祖传的内容加以变通，否则一代不如一代，逐渐衰亡就无可回避了。
　　这样的情况不会在轨迹拳学上重演，因为轨迹拳学是超越拳种、超越流派的，不是突出个性而是强调共性，不是强化风格而是着力于原理和法则的通用武术和全科武术，每一个学者都可以任选适合他的内容形式并自然形成他的风格，接受轨迹拳学的过程，事实上是创造的过程而不是传承的过程。
　　轨迹拳学是以法为师，而不是以人为师，所以困扰了传统武术千百年的悲剧不会在它的身上上演。
　　人是不会拒绝成功的。当一批又一批的人凭着轨迹拳学大获成功时，当一代又一代的人凭着轨迹拳学实现梦想时，《轨迹拳学》就会成为武林藏宝图。就是藏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人千方百计地找出来研究，它怎么可能后继无人?
　　这些年来我剖析武术、揭秘内幕、痛斥败类、抨击邪恶，着实是刺痛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就不足为奇了。一些朋友担心我遭报复被暗算，所以常常提醒我多加小心。对此请朋友们放心，那些人和老李明面上对着干，不是对手；暗中来，他们也不会占到便宜!公开进行学术论战输了，他们大不了丢了脸面，如果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老李下黑手，那么他们输掉的将是他们的一生!
　　问：据说宇宙间存在着一种超自然的现象，叫做“时空隧道”。人一旦进入时空隧道，就可以回到很久以前或者提前见识到很久以后的事。假如这种现象真的存在。并且真的可以进入，那么请问先生，假设您进入时空隧道看到了一百多年以后的情景，假如您看到了轨迹拳学祖师爷的功德碑，请问您希望上面铭刻的是怎样的文字?
　　答：把名字刻在石头上，不如刻在人的心里。听人们讲述一个人的故事，不如使人依旧享受着一个人的恩惠。
　　活在后人的心里，不如活在后人的身上，活在后人的行动中。
　　百年以后，如果轨迹拳学的理念和法则能够如水一般地成为人们随意的行为，那么我情愿人们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不记得有本书叫《轨迹拳学》!
　　一个人能否被人记住，其实并不在石头刻痕的深浅。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自然会永远活在世人的心里。
　　一个与学术并存的名字，不需要冷冰冰的提示——尽管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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