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陈氏太极拳图说》(下) /桂村夫

(接上期)
　　四、别出心裁分“十三势”，刻意搅乱承传格局。
　　
　　在前面我们仅仅具体指出，陈鑫在《图说》中将“白鹅亮翅”和“搂膝拗步”划归为“第三势”，说成根据易经八卦之理而划分是胡说八道。其实，陈鑫将陈氏太极拳六十四个“拳势”(应为“拳式”，笔者注)分作“十三势”，全说成是依据易经八卦之理，不仅是胡扯，而且是别有用心的。
　　根据有关资料，陈王廷从千载寺学功回陈沟后，主要传其在千载寺学来的通背绵拳、108式长拳，和其本人回陈沟后新创的陈氏炮捶等外家拳(含枪刀剑)。他不但未将博公道长等所授“十三势软手”和“无极养生功”下传，而且对自己与李仲、李信兄弟共同创编的“太极养生功”共四路拳也未下传。其缘由，是否有娘家唐村李氏多人因曾系李白成闯王旗下著名“李家将”，后慑于清廷追查而明哲保身讳忌有关人和事，故陈王廷也明哲保身，而刻意低调对待与李家有关联的人和事的因素?存疑。故陈所乐(陈沟十世)、陈正如(陈沟十一世)无传“十三势绵拳”。“十三势绵拳”的陈沟传线是：陈敬柏(赵堡镇人，于赵堡镇授拳)——陈继夏(陈沟十二世)——陈秉旺(陈沟十三世)——陈长兴(陈沟十四世，陈秉旺子)、陈有本(陈沟十四世)。
　　陈长兴的弟子杨禄禅“十三势绵拳”功夫了得，1854年在京师获“杨无敌”称号。当年陈有本受“十三势绵拳”功夫启发(软绵绵的拳也能练出制敌实战的功夫)，在“十三势绵拳”框架上，加入经柔化的家传通背缠拳的内容，并突出了“缠”法和“缠”劲，创“十三势新架”，亦即现在所称的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75式)。陈鑫(陈沟，第十六世)为了配合证明他在《图说》中所说的陈氏太极拳，自温县始祖陈卜(陈沟第一世)以来，陈家古已有之，就需要将陈氏太极拳与名声已大振的“十三势”绵拳挂上钩，于是就别出心裁地将他所说的陈氏太极拳六十四个拳式，分作“十三势”。其实，陈氏老架一路本来共有七十五个拳式，陈家先祖从来没有将陈氏拳划分作“十三势”。套路分作“十三势”和拳架包含“十三势”，前后两个“十三势”不是一个概念。
　　太极拳所谓“十三势”(八门五步)，从元末明初的张三丰《太极拳论》开始，历来指的是拥捋挤按采捌肘靠，前(进)后(退)左(顾)右(盼)中(定)。这在陈王廷的舅舅李春茂(1568-1666，博爱县唐村人)时代就已是非常明确的。后来的杨、吴、武氏太极拳，都仍然是以“十三势”为基本拳势。特别是现在练的杨氏套路85式的拳式顺序名称，与李春茂所传的“十三势”套路的拳式顺序名称，虽相隔几百年，但几乎是完全相同的(杨氏相对多了点重复拳式)，而吴、武氏太极拳也基本相同。唯独陈氏太极拳的套路拳式顺序名称，与李春茂所传的“十三势”差别很大。由此也可看出，蒋发所传“十三势”绵拳的拳式名称和顺序(通过杨式、吴式太极拳拳谱体现)与李春茂所传的“十三势”基本一致，原因是前者的师父与后者的师祖是同一个人——王宗岳宗师。
　　陈鑫把陈氏太极拳六十四个“拳势”(拳式)，无论划分作多少“势”，都仅仅是有分节或分段的意义(前面已指出跟易经八卦卦象毫无关系)。他之所以刻意把陈氏太极拳不多不少分作“十三势”，而又刻意回避张三丰和王宗岳关于“十三势”概念的准确论述，目的是在概念上制造混乱，混淆视听，企图对世人造成“陈氏太极拳就是十三势绵拳”的假象，和“杨氏太极拳的母拳就是陈氏十三势太极拳”的错误印象，企图编造“天下太极拳出陈家”，和“十三势太极拳出陈卜”的假拳史。因此需要注意，陈长兴所传给杨禄禅的“十三势”绵拳，绝不是陈鑫所谓的“陈氏十三势太极拳”，也不是陈有本改造和传下来的“十三势新架”。
　　
　　五、精心编造《陈氏家乘》，造假陈家太极拳史。
　　
　　与此相关，陈鑫或陈椿元为了给后人制造有关太极拳自古以来源自陈家的假文献资料，便弃原来《陈氏家谱》不用，另写一套有重要失实成分的《陈氏家乘》，作为《图说》的重要附录，是《图说》这部书中所体现的弄虚作假治学品质的继续表现。《陈氏家乘》与《陈氏家谱》的最重要区别，就是有无“太极拳”内容。且看《陈氏家谱》与《陈氏家乘》两者的相关部分内容对比。
　　《陈氏家谱》载：“陈王廷，陈氏拳手。陈继夏，拳手可师。陈敬伯，拳手可师。陈鹏(秉旺)，拳手可师。陈长兴，拳师。陈耕耘，拳手。陈有恒，拳师。陈有本，拳师。陈衡山，拳最好。”
　　《陈氏家乘》载：“陈王廷，精太极拳。陈继夏，精太极拳。陈敬伯，好太极拳。陈鹏(秉旺)，习太极拳人妙。陈长兴，传其父学。陈耕耘，能世其业。陈有恒，精太极拳。陈有本，精太极拳。陈衡山，精太极拳。”
　　通过上述比较，应注意两点：
　　1　《陈氏家谱》中对历代先祖根本没有提到太极拳，陈鑫另搞一套而编写的《陈氏家乘》中，对相关先祖差不多都变成“精太极拳”。
　　2　《陈氏家乘》刻意强调了“陈长兴，传其父学”，而对别的先祖，则无此类似交代。
　　上述第一点表明，陈鑫因作假文献需要，有意篡改家谱；第二点表明，陈鑫有意引导人们去领悟——当年杨禄禅跟陈长兴学的“十三势”太极拳，就是陈长兴的父亲陈秉旺传下来的(从而回答或更正所谓“蒋发传陈长兴”的不实传言)，归根结底(结合上述第一点)是陈王廷传下来的“陈氏太极拳”。
　　此外，陈鑫抹煞赵堡镇一直传有的王宗岳(1535～约1615)～蒋发(1574～?)——邢喜怀——张楚臣——王柏青——陈敬柏——张仲禹——张彦——陈清平(1795～1868)一线的太极拳承传历史。在《陈氏家乘》中，把赵堡镇陈清平破天荒列为陈有本的弟子，有意制造赵堡太极拳出自陈沟的假史，否定王、蒋、邢、张等历代太极拳先师，暗示陈清平的弟子武禹襄(初学于杨禄禅)所学的“十三势”拳就是陈有本所传陈氏太极拳。不管陈鑫怎么编造，他回答不了为什么“徒孙”武禹襄的拳式顺序名称，与几代祖师辈李春茂所传的“十三势”拳式顺序名称基本相同，而“祖师”陈有本的拳式顺序名称则与李春茂所传相差甚远这一问题。如果陈鑫治学态度严谨，那就应该实事求是地说明陈清平是赵堡镇人(祖上与陈沟陈氏同族)，原来业师是张彦(赵堡镇人)，后来也曾向陈有本学习过其“十三势新架”。正是陈鑫治学态度很不严谨，致使陈家后人闹出说陈清平是在陈沟学成陈氏太极拳后，上门去赵堡镇入赘的笑话。
　　
　　六、对陈椿元的质疑
　　
　　陈鑫弄虚作假，随意编造假文献的治学品质，影响到其后一代人治学品质。其中，最明显的是对《图说》的陈鑫自序，修订者陈椿元可以随意修改。例如，陈鑫自序落款原来是：“前清光绪十四年初创太极拳草稿，书于孟巴养书馆，陈鑫谨序。”可是陈椿元竟然改为：“民国八年岁次己未九月八日，书于木栾店训蒙学舍陈鑫序”。都是同一部书《图说》作者自序，一个是序于1889年，一个是序于1919年，相差30年，连地点也变了。白纸黑字!
　　类似的，陈鑫对“理”的论述原是：“天理者，人所得于天以为性者也……”。陈椿元则改为：“理者，天地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
　　虽然他们的后人、《图说》校定者陈东山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在《图说》再版时主动说出了这两件难于启齿的事。可是他告诉了我们什么?难道告诉我们——只要主观认为“意思差不多”，就可以随意修改前人的文字吗?如果认为确是前人错了，后人另外作序予以说明，这样实事求是不好吗?再者，上述两段内容，本着严谨态度看，能说是“意思差不多”吗?
　　由于陈椿元治学态度也是如此不严肃，因此，《图说》的附录《陈氏家乘》中那些弄虚作假的东西，其中究竟是否有陈椿元利用修订的机会私自塞进去的?那是应该质疑的。
　　关于牵涉太极拳源流部分内容，本来陈鑫是认为陈家除陈长兴练“十三势”绵拳(即太极拳)以外，历代其他人都不练“十三势”绵拳而练陈家炮捶的。这点陈鑫本人在1917年已跟来陈沟调查太极拳源流的吴图南说得明白无误了，可是后来他又在《陈氏家乘》中写了那么多代“精太极拳”的先祖，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我们知道，陈鑫晚年时，在武术界富有盛名的吴图南(1885-1989)正是中年，陈鑫敢不顾亲口跟吴图南说的话而自己打自己嘴巴，怕也不合情理。难道是在这点上我们冤枉了陈鑫?会不会是陈椿元等人，1930年后为配合唐豪(陈沟陈子明的弟子)的“陈王廷创太极拳”说而私自弄进去的呢?这只有查阅陈鑫原稿才能搞清楚。为什么要质疑这个问题?因为，在上世纪30年代初，唐豪抛出“陈王廷创太极拳”说以前，陈家历代本来从来没有人去争什么太极拳“发明权”和“创造权”的，连《陈氏家谱》都不曾提“太极拳”三个字。上世纪30年代以后，陈家才开始争得热闹起来了。
　　同样的，《图说》原稿是否本来附录有杜育万(陈鑫的朋友)“述蒋发受山西师传歌诀”，只是后来发觉该歌诀内容及“蒋发受山西师传”几个字，对唐豪及陈家的“陈王廷创太极拳”说十分不利，才说是杜育万“兜售其奸”呢?这也只有查阅陈鑫原稿才能搞清楚。至于陈东山现在所称，据父辈说杜育万当年已向陈家认错并赔了银子。这“父辈说”毕竟是死无对证，而且其“父辈”所说是否事实，本身也是问题，正如其祖辈所说“从一世祖陈卜起就善太极拳”这些话本身就有问题一样。
　　对此，笔者多说一点，杜育万不是开明书局的职员，是陈椿元们拿着书稿，直接与开明书局联系办理出版事宜的。其间，杜育万没有机会在书稿中“兜售其奸”。1933年出版的《图说》附录有那“山西师传歌诀”，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陈鑫原书稿本来附录有的(陈鑫于1929年去世时，陈家还没有争太极拳“创造权”)；二是陈椿元们离开开封后，开明书局请太极拳传人杜育万帮阅稿，杜育万“补”上的。即便是第二种可能，无论杜育万是暗自偷补，还是光明正大的补，那也该由把关者开明书局承担主要责任，杜育万只应负次要责任，陈椿元们也不该因那歌诀内容，和“蒋发受山西师传”几个字戳破了“陈王廷创太极拳”说的伤疤，而对杜育万痛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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