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武林记事/胡志金

1926年春，四川军阀刘湘在重庆程家祠堂摆下擂台招考教官。当年登台献技的民间艺人中，有一个人叫李岚杰，生得古怪奇异，此人两耳生毛，额上一个包，青光闪亮。李岚杰上台一连撂翻9名大汉，台下连连叫好，最后被刘湘选为川军21军教官。
　　李岚杰祖籍山东，生于重庆，清末科举探花。此人平时善使一对板斧，舞将起来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早，李岚杰正在21军军部刘湘的伏虎园练功。李岚杰练完一趟天罡黑虎拳，脱了身上那件一百零八扣短打衣，正欲坐下，忽见夹竹桃林中有人窥视，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李岚杰顺手从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儿飞将过去，只见这颗石粒如同弹丸在空中飞翔。那黑影见势不妙，伏地一个前滚翻，从地上弹起，在空中将石子儿接住，一闪身，不见了。李岚杰大为惊讶，他知道能从他手上脱逃的绝非等闲之辈，料定此后凶多吉少。
　　这日，刘湘正在中堂后面的静园小憩，手里拿～本《资治通鉴》，忽听机枪连连长来报：“军长，有人见李岚杰在伏虎园练拳。”刘湘半眯着眼，说：“那又如何?”“听人说好像不咋样。”刘湘是行伍出身，自然不能容忍“南郭先生”，说：“此人现在何处?”连长回答道：“此时正在伏虎园练拳。”刘湘从躺椅上撑起：“我这就去看看!”连长忙把刘湘拦住说：“不如如此这般，军长您看如何?”刘湘一听，低沉地叫一声：“好!今天就干!”
　　这时，刘湘走到伏虎园。手上还拿着一壶碧螺春茶，把李岚杰叫到跟前问道：“李教官，听说你有飞檐走壁的功夫，可否表演给我们看看?”李岚杰停了拳脚，道：“军长，飞檐走壁谈不上，只是一些拳脚功夫。”刘湘说：“那怎么行，部队行军打仗就全靠士兵的一双腿，没有腿上功夫，部队就没有战斗力!”李岚杰知道这是一般川军将领贯用的激将法，立即应道：“军长有何吩咐，在下万死不辞!”刘湘说一声：“好!我们说干就干!现在就摆下擂台!”
　　刘湘说罢马上就后悔了，李岚杰是我请来的武术教官，在擂台上连克九人，更何况21军的一般“丘八”(对士兵的蔑称)，谁人是他的对手!这时，李岚杰自己提出说：“军座，您摆下三道关口，看我能否冲过关去!”刘湘眨眨眼道：“此话怎讲?”李岚杰抖搂短打衣说：“如不能冲过三道关口。甘愿死于乱刀之下!”
　　刘湘退至一旁，对部下说：“好，就在我们军部这个程家祠堂!三连长，叫士兵们都来扎起!”
　　“慢!”李岚杰抱拳拱手：“军长，在下如果过了三道关又如何?”
　　沉默了一会，刘湘道：“嘿，李教官，你真有板眼喃!”一口正宗的川西乡音。刘湘暗想，量你这娃娃也屙不出三尺高的尿!李岚杰说：“军长，在下是武林中人，讲究一个义字。这样，在下如过了您设下的三关，请军长给鄙人沏一碗茶，如何?”刘湘爽快地说：“好，大丈夫说一不二!”
　　这日正是春分时节，四川乡间，四月的太阳把程家祠堂里里外外的花花草草，照得格外明亮。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三个阵势就摆好了。刘湘坐在祠堂正中，两旁是他的随从侍卫，左右人等都清一色地按着盒子枪的枪把，摆出杀气腾腾的阵势。
　　程家祠堂原本幽静的气氛被打破了，一百多名川军士兵站在祠堂两旁，只见李岚杰抖擞精神，大步朝第一道关口走去。此时，李岚杰头扎青布英雄巾，上身着短打青衣，腰扎五指宽的铜扣链锁牛皮板带，脚蹬黑呢圆口布鞋。他略微看一眼阵前的三名大汉。三名大汉都手持大刀，一个个虎视眈眈，双目圆睁。
　　机枪连连长手里拿着一面铜锣，只听一声锣响，李岚杰猛吸一口气，忽地一猫腰，大踏步朝前方奔去。快靠近关口时，他突然加快脚步，再吸一口大气，从地上弹起，连滚带翻，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段红绸在空中挥舞。三名军汉齐刷刷地团团围住李。手上的大刀朝他劈面砍来。刀光闪动之时，李岚杰瞄准其中一名大汉，将红绸一抖，那大汉只感觉眼角酸涩，睁不开眼。其余人等赶紧猛扑过来，刀尖直在李岚杰眼前晃动。李岚杰并不避让，舞动红绸顺势一招“二龙抢宝分左右”，四名大汉立时感到一股阴风扑面，这股风好像从大漠吹来，仿佛黄沙弥漫。就在此时，李岚杰已从几名大汉的刀下轻松溜走。冲到前头的第二道关口了。
　　每道关口相距约三丈。
　　李过第二关时，刘湘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先前还稳坐在祠堂正中的阶沿上，左右人等无不把盒子枪的枪把按住，目光凝重。
　　这一关是清一色的长矛，红缨飘洒，枪尖凝聚着阵阵杀气，此时五名特务连的大汉一齐奔来。李岚杰突然停住，在原地大喊一声：“嗨——也!”五名大汉并未被吓住，反而壮胆将长矛直刺向李岚杰的胸膛。李岚杰快步如风，一闪身将刚才吼叫的气运贯于七筋八脉，口含红绸，两手一式“大划车轮”，抓住两名大汉的红缨枪，猛劲往下一带，二人当即朝前一扑，再一个趔趄，哪里还站得住。就在此时，李岚杰的左右又有三杆红缨枪直刺而来，其中一杆已逼近他的心窝。李岚杰使出“五虎朝阳功法”，将快要刺进心脏的枪尖顶住，再一声喊，只见那杆红缨枪在喊叫声中弯曲了。李岚杰弹出重围，人在蹿奔的同时，齐缴了三支长矛。几名大汉见大势已去，全都冲过来，试图拳打脚踢，便使出“天罡黑虎拳”。李岚杰身一侧，丢手一记“踏手子午捶”，将最前面那个大汉打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大汉翻身一个“缩脚迎面掌”，把李岚杰的鼻梁打得鲜血喷涌。李岚杰鼻子一甩，猛吸一口气，一个“狮子摇头望东海”，将血凝住。另几个大汉早已挥拳过来。这些拳头都是上过草龙桩，打过铁砂袋的，个个都有开砖破石的威力。李岚杰连连遭重击，全身数处被重拳击中。然而，李岚杰却始终没有自乱分寸，他把红绸咬在嘴上，哗地从腰间又扯出一节钢鞭。此鞭江湖人称“见血封喉”。鞭长约尺许，银光闪烁。舞动如同一条毒蛇，前方掉出一截信子，颇似山中响箭。李岚杰面对五名大汉的轮番攻击，一鞭一个霹雳。然而，一个个强壮的大汉却毫无惧色，一个比一个亡命。大汉们一声齐喊，重拾起的长矛与钢鞭搅缠在一起，形成一道血光。钢鞭过处，好似“毒蛇吐信”，长矛刺来，无不带着嘶哑的风鸣。
　　杀了十数个回合，双方难分高下。李岚杰且战且退，五名汉子从左右突奔而来。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李岚杰的红绸裹住了一名大汉重操的柳叶刀，他没有用红绸带刀，反而将红绸一扔，一式天罡黑虎拳中的倒尖腿，正好踢中大汉的下巴。那大汉哎哟一声尖叫。人已倒在地上，其余人等，猛一下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李岚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劈开眼前的两把钢刀，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冰铁碰响，几乎无人招架得住。李岚杰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夺路而去。几名大汉谁也没料到一个身材矮矬的人。早已趁乱从人缝中穿过。
　　第三关是七名军汉手持各种兵器率先出击，刀枪剑棍，长矛短刀杀得兴起。刀不分左右，一齐朝李岚杰劈面砍来。李岚杰趁空左闪右突，与七名汉子杀得难分难解。此时，谁也没看清李岚杰手上的细微动作，只见他迅速从泥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将李岚杰团团围住的七名大汉中，其中一个发现了李岚杰的意图，此人大叫一声：“不好!”话音未落，那飞扬的泥沙已在半空中迎面飞散，七名军汉正睁大眼观望之际，却已经来不及了——七名军汉的双眼被弥漫在空中的黄沙模糊，原本还想拼死一战，现在只好败下阵来。李岚杰故伎重演。施展“移步换形法”收了钢鞭，把红绸缠在手上，飞身从草地上腾空而起。
　　红绸在空中飘起一道彩虹，煞是好看。
　　七名军汉半眯着双眼，眼见李岚杰大踏步蹿到前面去了。不料，李岚杰回过身来，将这七名大汉一一扶起，贯足丹田之气，挨个把他们眼里的黄沙吹去。这时，整个程家祠堂再一次掌声雷动，欢呼声不绝于耳。正待这些川军面露笑容之时，李岚杰这才返身蹿到刘湘跟前，行了一个九十度大礼。
　　刘湘亲手扶起李岚杰，并手提一把铜壶，给李岚杰沏了一碗四川老沱茶，博得台下数百川军将士热烈的掌声。
　　这个故事是李岚杰的学生王佑辅先生所述。佑辅先生少年随大师习拳，曾任1986年渝州散打擂台赛副总裁判长，其人身材高大，两道剑眉尤其逼人，武艺高强过人，为人谦逊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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