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侯(1895—1969),镇江著名中医,江南高等学堂本科毕业,清末民初江苏经史大师陈善馀次子也。他精通佛学、易学、医学,人称之为“三学博士”。1930年春曾拜著名拳师江苏国术馆副馆长孙禄堂为师。孙师曾秘授之孙氏真传太极拳(三十六手,与孙式太极拳传统套路有别)。学拳时间约一年余,实际时间为九个多月。其中,站桩子、练?字手、走趟子、练套路共学了三个月。推手一个月,太极散手一个月,八卦散手四个月,找比手一个半月。(注一)学成后,孙禄堂曾亲自两次秘密对其测试(比试),取得了非常满意的成绩。陈以其高度的敏悟能力,坚、贞、恒的意志,勤学苦练的精神,获得了孙师的赞扬。当时镇江国术界曾誉之为“泰山压顶”。陈学拳始末,请详见拙作《孙禄堂授拳陈健侯纪实》(《搏击》2005第7期,《武当》2006年第3—4期)这里仅此文末述之事,补述二三而已。
手擒双燕
陈健侯少时就爱好武术,学的是红拳(属少林拳),启蒙拳师姓张。他常腿绑铅块,练习轻功。所以,身轻如燕,动作敏捷过人。人们常用“轻捷如燕”来描写动作的轻捷。春天,家里厅堂上,常有燕子飞掠而过,他纵身一跃即能抓住它。有一次,一对对飞燕穿堂绕梁而过,他对人云:“我一手能抓住两只飞燕。”人们说:“我们不信!”说时那时快,陈眼看一对燕子飞掠而过,纵身一跃,一手一抓,不见燕子踪影,大家以为飞跑了,不由笑了起来。陈把手一伸,手掌一展,两只燕子则从手中扑扑飞走,旁观者皆惊叹不已。
江边码头制土霸
旧社会镇江江边码头一向被人称为“老虎码头”,称王作霸者大率为当地痞和“青红帮”之流。他们秘密结社,依仗人多势强耍弄拳术,对靠岸的民船渔舟敲诈勒索,伎俩奸巧,无所不用其极。有时他们还勾结地方的土豪劣坤策划绑架活动。1936年陈健侯曾为他的次姐琨兰办理购地建私人住房事宜。(注二)买卖双方经谈判已达成书面协议,签订成契约。未有几天,卖方受江边码头恶霸唆使,一反原订协议,要撕毁契约。这种出尔反尔的卑劣行经,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意图是借毁约行敲诈勒索之实。陈为此事为不留后患计,约定某日在江边一旅社与卖方谈判交涉。陈义正词严责问和驳斥对方。对方理屈辞穷,竟恼羞成怒,与江边码头大恶霸齐德厚(注三)密谋,企图对陈进行绑架。陈见当时气氛紧张,声色俱厉地怒斥对方。并说道:“今天是否要较量较量?”齐应声回答说:“今天陈先生如果不签订好新协议,只好在这里留宿了。至于较量一事可以试试,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礼后兵,陈先生可不见怪。”陈听了勃然大怒,熄灭了抽着的雪茄,用“懒扎衣”手法分开了两旁紧紧把陈围困住的齐某的徒子徒孙,气宇轩昂地走出了旅社,到了江边马路上。齐见陈快扬长而去,自知阴谋未能得逞,露出了狰狞面目,使劲地挥动双拳欲猛击陈双侧太阳穴要害,陈迅即以“白鹤亮翅”手法在齐的面颊上击了一掌,复转向齐的双腋抖动了一下,将齐跌倒在地。那时正值冬雪融化未尽,迎面扑来的朔风正在呼啸怒吼,江边马路上一片泥泞。齐某身着的黑色狐皮大衣溅满了泥污。齐某气喘如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抖地嘶叫着:“陈!你无理打人!”一边脱去大衣,一边竭尽全力用拳头向陈的腹部猛扑过来。陈镇定自着,用八卦掌拳技跌齐,跌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他的徒弟把他扶起来挽进了旅社。齐的徒子徒孙眼看着他们的帮头自取其辱,被击倒在地也就气馁地走散了。陈双目凝视炯然有神怒声斥道:“谁敢动武就击倒谁!”陈见蜷缩在路旁的原来给他拉车的人力车夫吓得直打哆嗦。陈壮他的胆子说:“我们放心大胆的走,谁敢来再欺负我们。”码头大霸这次敲诈勒索的活动就这样被粉碎了。
事后,据说,齐德厚曾用重金收买一武林高手,欲伺机报仇。该武林高手知道陈为孙禄堂的高足,不敢当面交手,想进行暗刺。曾在陈家大院附近转悠了好几天,但一直未找到下手机会,最后只得罢手。
威服敲诈大兵
某天,孙传芳部下一大兵,身挂驳壳枪,从镇江磨刀巷一头,挨家挨户进行敲诈。少者被索走几元大洋,多者被敲诈走数十大洋。大兵至“陈家大院”黑漆大门口,门口有一老年人守门,惦量此户是大户人家,正可大捞一把,于是昂然冲门而进。看门人匆匆上楼报告主人,陈健侯迅即下楼,那大兵正嚷着:“妈的!还不拿钱出来,孝敬老子!”陈一听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到了大兵眼前,拉开架子,大声喝道:“胡嚷什么?你若敢动一动,我一伸手,即剜去你的双眼!”陈两眼紧紧盯着他,似有两道电光在他脸上盘旋,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大兵一看,知遇拳家,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道:“好说……好说……”边说边退,陈恐怕他抽枪,紧贴其身旁不放,大兵吓软了,淌下了眼泪,陈嘱咐家人,给他一个铜板,叫他滚蛋,大兵灰溜溜地逃跑了。周围邻居纷纷来诉说被敲诈情况,庆贺陈赶走了敲诈大兵。
湖上退众盗
抗日战争时期,日寇于南京大屠杀后,即侵犯南北交通要镇——镇江。陈全家以80元大洋雇了一条船,逃难到苏北邵伯、樊汊。深夜,一强盗船呼啸而至,全家惊呼。这时陈由于几天几夜未睡,正在船中熟睡,子女们大呼爹爹,但还不醒,他们只得用手打他的脸。陈一睁眼知道来了强人,就一个箭步跳到船头,张目一望,一小船,疾驰而来。此时,月亮朗照湖上,如同白昼,陈明察秋毫,见这伙强盗手执大刀、木棍,但并无枪枝,就定了下来。拉开太极架势,一出手就把刚跳上船的三个强人打倒在船头。三人连说“行家!行家!”跪下求饶。原来这三人是国民党的败兵,想趁火打劫。陈对他们说:“国家大难当头,你们不去抗日,报效国家,而在这里抢劫百姓,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陈晓之以理后,就叫家人给他们几个钱,命他们赶快滚。于是,小船惊慌而退。
邵伯尼庵智退盗贼
1937年日寇侵华,陈全家曾避乱于苏北邵伯,暂旅居于邵伯湖畔“大安旅社”。其古稀老母偕幼子暂住邵伯边地一尼姑庵。某日陈健侯往尼庵省视老母,母留夜宿。陈练武习拳多年,警觉性较高,喜夜读。这天夜深近两点,陈正夜读,忽于万籁俱寂中闻有数人蹑手蹑脚爬屋的声音。陈知情势不妙,料定有盗贼在翻墙跃屋,企图闯进室内,乘战争危乱之际抢劫。自忖幼弟为一文弱书生,其余家人皆属妇孺,焉能敌此强敌。决意仿诸葛亮行空城之策,以智巧退盗贼。他迅即将室内照明全部熄灭,使盗贼不识室内动静,他佩带在腰间的短利刃光亮亮地抽出鞘,又使劲地将幼弟推醒,叫他呼应助威,弟兄俩飞快地趋往东首庵门。东首庵门为一薄板门,盗贼视为防御薄弱的突破口。兄弟俩相机行事,用大石块、水缸和方桌把门顶紧,果不出所料,盗贼猛冲这面薄板门,陈决意如果盗贼闯进门来即持白刃,以快速的八卦拳技,来一个毙一个。陈大声呵斥盗贼:“老子料定你们要进来送命,正在这儿等着你们哩!”并虚张声势嘱幼弟:“快把子弹进枪膛!”盗贼不知道内中究竟,知进此门不能得逞,随即跃墙上屋。尼庵的西首为一小巷,有一门可达室内,弟兄俩急转身向此门走去,将几只空着的荷花缸迭起来堵紧门。果未出所料,盗贼又来猛冲门,陈厉声喝道:“请你们进来送命,不敢进来是孬种!”贼未料防备如此迅速谨严,相互说道:“那两个男子是武门中的行家,动不得,明知眼前亏,不能上当。”只得蹑手蹑脚地逃走了。整整一夜陈没有合眼,以防有不测之变。次日火速地迁居人多聚住的邵伯街区。陈常说:“练武术者,拳技固属重要。胆识巧计亦不可少,否则,遇大敌怯,虽有神手其技亦无所施也。”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深夜退拦路盗贼
陈健侯先生常说:学拳目的在于“强身、克敌、祛病、延年”。三年极端困难的1961年冬,深夜一时左右。他送三子登丰至火车站上北京(京沪直快是深夜一点经过镇江)。此刻并无公共汽车,登丰每次探亲后返北京,都有乃父送行至火车站。这次,他送登丰上车后,旋即回家。他知道三年极端困难时期,路上并不安全。故走得甚疾,至一巷道口,从两旁廊中,忽窜出两条大汉,向陈奔来,拦住去路。陈一看不妙,迅即站住,拉开架子,对两盗贼喝道:“来者干什么的,你们一动手,我即叫你们爬不起来!”两贼一看来者,银须飘飘,双目炯炯有神,虽值严寒,却不戴帽子,不穿棉衣,只穿一身夹衣,知道此人不凡,于是怯怯而退。
镇住红卫兵
1966年6月,一场全国性的空前浩劫开始了。陈家大院首当其冲,镇江市三中的红卫兵,在某体育教师的率领下,浩浩荡荡,蜂拥至陈家大破“四旧”。红卫兵知道陈健侯有武术,故派四个身强力壮者,手执四条大棍。日夜看住陈,不准陈自由行动。陈暗想:自己一生业医,救死扶伤,淡泊名利,不问政治,隐居高楼,虽学过拳术,但从未伤人。为何遭此厄运?凭自己的武术,视数十红卫兵不过如群蚁矣!这四条木棍,在自已眼中不过像四根稻草而已。自己笃信佛教,遵守师规。“人不伤我,我不伤人。”红卫兵是被人愚弄的娃娃,不能怪罪于他们。但红卫兵的“革命行动”“造反精神”是骇人听闻的,污辱人身之事早有所闻。如果自己束手待毙,受其污辱,有辱师门,考虑再三,决定略显技艺,镇住他们为上策。第二天早上,刚蒙蒙亮,陈忽然一蹬足,从床上跳下来,坐在床沿上,两手成?字手,上下盘旋起来,只见浑身上下全是他的手。正如“形如搏兔之鹄,神如捕鼠之猫”,动作敏捷如闪电,两眼闪闪发光。吓得四个手持大棍的红卫兵,面如土色……从此,四人对陈的人身不敢有丝毫犯侵。尽管屋内屋外,楼上楼下,挖洞捣墙,大破“四旧”,达七天七夜之久。二十万册藏书、字画、古玩、佛像、照片、太极拳资料等全被洗劫一空,但陈床边一床头小柜,红卫兵未敢动。我放在岳父家中的四本《国术大全》和两本木版《周易集注》就放在床头柜上面。在当时看来,尽管是典型的“四旧”,但他们未敢一动。1966年9月,我回家,岳父大人把此两书完璧归赵,并说明详情。我知道此两套书是“劫后余生”十分珍贵。把两本《周易集注》送给了内兄登丰,一套《国术大全》至今完璧。现在成了岳父大人拳威的见证物。
(说明:此文中有些章节,20世纪80年代曾发表于《中华武术》《体育春秋》《镇江政协》等杂志上,这次重新发表又补充了一些内容。考虑到各方面的意见,对有关文字作了一点修改。)
[注一]江苏省国术馆创办于是1928年7月1日,1929年(民国18年)2月19日迁移到到镇江。孙禄堂先生因陈健侯精通《易经》而赏识之,1929年春暖时节孙师因痰中带血,请陈诊治,服药数月而痊愈,后来孙师又对陈健侯进行全面考察,才决定把真传传给陈健侯,那时恐怕已到1930年春了。国术馆于1931年10月关闭。从拜师到关闭将近二年时间,但岳父却对我说,他跟孙禄堂学拳是一年多时间,真学是大半年。我问具体情况,他说:从站桩到走趟子,到练?字手,到练三十六手太极拳套路,共用三个多月。推手一个月,太极散手一个月,八卦散手四个月,找比手一个半月。去掉“找比手一个半月”,共计是九个月。多下来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为什么孙禄堂没有再教,一直到国术馆关闭,回到北京后才写信给陈健侯,要他上北京跟他再学二年呢?后来我看到了童旭东的帖子,疑窦蓁然解开。原帖如下:
1931年孙老先生携夫人游杭州,剑云老师随行。在杭州受到张静江(省主席兼浙江省国术馆馆长)、黄元秀(浙江省国术馆董事)及弟子郑某(因家殷富,人称郑半城,国术馆董事)、郑佐平(时任浙江省国术馆副馆长)等人的热情接待。期间,孙老先生曾与浙江省国术馆的青年教师们做走路的游戏,结果包括一等教习曹晏海等国术馆的教习都远远地被孙老先生落在了后面。此行中,镇江名中医陈健侯先生几乎一天一封信,追着问孙老先生有关易学及拳学方面的有关问题。老先生返回镇江途径上海,参加了致柔拳社成立6周年纪念会。这时老先生又接到了陈微明转来的陈健侯的来信,老先生只说了句,他太心急了。老先生回到镇江后,发现国术馆中那些老先生早期的弟子情绪不对,后来知道是陈健侯透露了老先生要把绝艺尽传给他的事。这使老先生非常不快。由此中断了对陈的传授。于是就有了招生广告之事。遗憾的是,“九一八”事变爆发,老先生北返,所选三个人练拳不及三个月。
这个帖子解决了我头脑中多年以来的一个疑问。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因为陈健侯自己把孙师“绝艺尽传给他的事”透露了出去,引起了老先生早期的弟子的不平(说穿了是忌妒)。这个帖子尽管可以作不同的解读,但当时我心中还是非常感谢童旭东的。致柔拳社成立六周年是1931年5月,孙禄堂回镇后就中断对陈健侯的传授。从1930年春到1931年5月,其间恰好是一年多时间,与我岳父的说的“一年多”是相吻合的。
[汪二]陈之次姐夫叫谢遐龄,曾留学日本,为原江苏省第九师范(于镇江)第一任校长,勤于办学,1936年初患肺癌病去世。其妻琨兰以其抚恤金用作购地建住房。
[注三]齐德厚为旧社会镇江江边码头恶贯满盈的大恶霸,精形意拳,为青红帮头子,徒子徒孙甚众,于镇江解放后镇反运动中被镇压。
(原载《精武》200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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