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宜兴答《精武》编者问/吴宪民

樊家的历史本身就是一部山西形意拳的学术史，发展史。樊家形意拳的成功绝对可以“自夸于山西形意之前”。最明显的一个事实，樊家形意拳的成功者，都是打出来的——杨永蔚有冲天一击的大智慧大气魄，孤身一人到东北植基拓疆，不数年，定下乾坤，使樊家形意拳成为山西、河北之外的第三大势力——黑龙江形意拳；樊瑞峰教授津门，以重气节，文学武功，显名于时；樊宜兴、杨玉成家学渊源，桃李满天下；杨永蔚、樊瑞峰得意弟子王喜亮、王鸿、许成麟、侯孝贤、王文斌、李修正、李春苓、孙德兴等中流砥柱，皆能挽颓风而振薄俗。使形意拳技击侠义之风，闻于天下，傲视环宇。这些令人骄傲的事实，使每一个以樊永庆形意拳为中心论的传习者都感到自豪和优越。“智山慧海传真火，愿随前薪作后薪”，樊家形意拳的横空出世，打破了山西形意拳界墨守成规、泥古不化的局面，为推动中国形意拳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作为中华武学的宝贵文化遗产，樊家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适值樊永庆诞辰148周年之际，本刊对出身武林世家的第三代精英樊宜兴先生进行了专访、
　　问：可以简述一下樊家形意拳的历史吗?
　　答：进入20世纪后，山西经济彻底衰退，山西经济的主要支柱产业——钱庄纷纷倒闭，相互依赖和共存的山西形意拳也滑到了低谷。武术的传承和发展受到了空前的制约。这时南祖父樊永庆创立的樊氏形意拳体现出了其技艺的高超和顽强的生命力，是当时山西形意拳立足礼会继续发展的杰出代表。
　　1928年樊氏形意拳的第二代领军人物祖父樊永庆的大弟子杨永蔚(宁秀山，1883～1954年)，及祖父樊永庆的独子、家父樊桂(宁瑞峰，1905～1983年)先后离开山西，寻求发扬光大樊氏形意拳的良机。
　　应尔北富豪之邀到东北发展的杨永蔚，于1949年在哈尔滨成立第四武术馆，传授樊氏形意拳。此后，山西樊氏形意拳在黑龙江广为流传，人才辈出。
　　家父樊桂先生因与共产党人来往密切，被视为赤色分子。当晋军按蒋意清洗共产党人时，曾任爱国将领商震将军卫队武术教官的家父被商震将军放走，并被其介绍到天津发展。
　　家父樊桂先生到天津后，正值天津中华武士会解体，天津武术处于低迷状态，而家父樊桂先生的樊氏形意拳在天津独树一帜。仿效张之江先生在南京组建中央国术研究会(后改为中央国术馆)，家父樊桂先生在天津筹建了中原国术研究会。于1932年6月21日(农历壬申年五月十八)中原国术研究会正式挂牌成立，直至天津解放为止。
　　1952年，经政府批准，家父樊桂先生组建、成立了瑞峰武术社。
　　1933年，家父樊桂先生参加了需要签生死状的武术擂台赛，在三决二胜制比赛中，他场场比赛二比零胜出，誉满津城。此后，多处武馆聘请家父樊桂先生做武术老师。
　　1952年弟子高鸿宾获天津武术运动会散打比赛亚军。
　　弟子张铁庚于上世纪90年代初获全国散打比赛亚军。
　　张铁庚的学生杨静表演的形意拳获亚洲第一名。
　　2005年弟子王凯宾获全国少林杯武术比赛形意拳第一名。
　　在天津到处都有樊氏形意拳的后人，尤其张斌(樊氏形意拳第三代)及其子张福顺等传授的学员最多，分布在天津各地。
　　在河北省唐山市、山东省济南市、山西省多处，都有人在传授樊氏形意拳。
　　上世纪30年代，留在山西的祖父樊永庆的弟子陈际德和他的徒弟陈挺进及杨永蔚的弟子王鸿、杨守先等，多次在山西擂台赛中取得好成绩。尤其是王鸿曾因蝉联1930年和1933年擂台赛冠军后，代表山西省赴南京参加由张之江先生组织领导的国术第二次国考，并获第一名。回山西后被山西国术促进会聘为总教练。当时山西还有山西国术改进研究会，聘祖父樊永庆的弟子陈际德为总教练。
　　樊氏形意拳最明显的成就，就是在不同历史时期，都有佼佼者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区靠自己的实力，显示了自己的武功，并成为一方公认的武术高手，创立和统领了当地的武术发展，为山西省内、外的山西形意拳的发扬光大，以及使之赫赫有名地屹立于武林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樊氏形意拳和传人们为中国武术事业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功不可没。
　　问：樊永庆先生在形意拳史上的分量如何?
　　答：在形意拳史上的分量，此话太大，谈不到。
　　我的祖父樊永庆(宁子绥，1861～1912年)是车毅斋大师的弟子。因此，仅介绍一些在山西车派形意拳中的情况。
　　我家保存的19世纪90年代中叶的照片，是郭云深大师第二次到晋，临离晋前由我祖父出资，在当时的徐沟县城内同车毅斋大师祖孙三代(二位大师身后立者为祖父徒弟陈际德)共十一人的合影留念。照片中的持刀者是祖父樊永庆先生。
　　至于祖父在车大师的弟子中的情况仅介绍几个“唯一”的事。
　　在19世纪，祖父是师兄弟中文化素养最高者，是唯一一个拜读了车大师珍藏的全部有关武术书籍的人。受前辈把心意六合拳改为形意拳的启示，是唯一一个提出过应如何练拳的人。如形意拳演练时最讲“六合”(内三合、外三合)来发力。祖父总结成内三合为心想，外三合为事成，心想就是出拳要想到必须狠劲，事成就是要把产生的一切力集成一束劲，方能更好地起到出拳的作用。
　　再如炮拳的改进，一拳打出一拳，手心向外小指翻天，齐眉耳前眼后，此做法扩大了防守范围，增长了防守时间。同时还增大了出拳的一束力。经向车大师提出，大师根据自己的经验立即同意并完善了祖父的建议，在大师的统一安排和指导下使车派形意拳的技击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也使车大师成为师兄弟中技高一筹者。
　　还有祖父樊永庆是车大师在世时唯一一个被派往外地徐沟县代替师父给东家护院的弟子，而且由于对方了解祖父欣然同意并高兴接受了。
　　再有就是祖父是车大师在世时，弟子中唯一一个收过徒弟的人。
　　尽管如此，祖父是在车大师去世的两年前就去世了，实属英年早逝。
　　问：樊传形意拳的特点?
　　答：樊氏形意拳具有形意拳的特点。
　　一般认为形意拳的特点是：简练朴实，明快有力，攻守实用。动作严谨，要求严格，快速灵活。练时稳健，刚柔相济，明快和谐。整齐敏捷，发力有方，动静自如。
　　除此之外，樊氏形意拳源于山西，还具备山西形意拳的特点，如拳势紧凑明快，劲力精巧合理，攻防敏捷有效。
　　樊氏形意拳还特别注意研究武术各门派及有关艺术、运动项目，广采众长融于自家拳中，防守成功几率更大些，发力时力更大，如现代科学理论提到的运动产生的力、抖炸力、力偶力、滚动力、螺旋力等等都集中在成功的进攻发力之中。这些都是樊氏形意拳最经典、最突出的特点。
　　樊氏形意拳的另一个特点是在练拳中提倡突出动作的形态表现，大大提高了形意拳的观赏性。正如有人所说的那样，看樊氏形意拳就如同在欣赏艺术一样。
　　以上这些就是樊氏形意拳的主要特点。
　　问：从那张弥足珍贵的合影看，当时樊永庆先生的拳姿还保留了弓步，为什么今天的形意拳已经没有弓步了?
　　答：关于弓步问题应这样看待：练拳和使用兵器在步伐上是有区别的。
　　就刀的运用来讲，它的主要功能是：削、劈、撩、砍、刺、挑、抹、剁。这些功能中大部分是靠人握刀来做圆周运动(平面或立体)完成的。
　　物体做圆周运动时，当角速度一样时，某个点到圆心的距离越大，它的线速度就越大，之间成正比关系，线速度大、产生的力就大。那么刀的某些功能就更好地实现了。
　　如果采用弓步手臂伸直及上身前倾，就可加大刀的运动半径，产生更好的效果。从这个道理上看，有些兵器用弓步是有意义的、合理必要的。而形意拳练拳时，是不允许有弓步的，因为弓步不善于、也不可能发出集各个方面成一束的力。尤其是基本拳练成弓步就不是形意拳了。
　　问：形意拳为何要找太极劲(杨永蔚语)?
　　答：“形意拳要找太极劲”，出自师伯杨永蔚之口，我想可能是在研究或总结搏击时，才这样说出的。如果是这样的，就很好解释了。
　　回答这问题还得从一般都承认的中国武术的两大关键技术——近身和发力——说起。
　　搏击中的情况，随时都在变化，尽管形意拳有七拳和八门打法，但全都是硬要硬打、强攻直取的。这些都属于发力范畴，要想制胜对方还得在近距离或贴身情况下才能奏效。在解决近身的问题方面，太极拳有沾连粘随、控制对方，以柔克刚、以巧取胜的重要特点。把形意拳的主要打法和太极拳的重要特点结合在一起。就有了中国武术的两大关键技术。这无疑就能提高技击制胜的能力。这可能是师伯杨永蔚提出形意拳要找太极劲的用意之所在吧。然而要做到这一点，不经过长期下工夫苦练是很难达到自如的。
　　问：三体式是否真是决定形意拳“艺上身”的关键?
　　答：回答此问题必须弄清三体式是干什么的和有何作用。这样才能了解是否是关键。
　　三体式是形意拳练功的基本重要站桩姿势，人们把它视为形意拳入门之道，是万法归一的“母势”。久站三体式的作用是：可以增大习武者下肢的支撑力和稳定性，可以增强下肢肌肉、骨骼、筋膜的坚韧性，可以使腰脊有力，两肋开阔。
　　三体式是一种结构合理，八面支撑其稳定性，进退灵活的攻防姿势。站好三体式仅仅是为练拳和技击打下良好的基础，是必要的，而且要坚持长期锻炼。说它是形意拳“艺上身”的关键也可以，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
　　问：“消息全凭后足蹬”时，前脚在做什么?
　　答：所说的“消息全凭后足蹬”是形意拳中七拳、八门打法的歌诀中脚打四句歌诀的一句(八门打法每种打法都由四句歌诀组成)。
　　脚打的四句是：脚打踩意不落空，消息全凭后足蹬；与人交手无虚备，去意好似卷地风。
　　脚打时(不是踢)前脚要有踩劲，后脚要有跟劲，而且跟劲要猛和快，好似朔风卷地。如果一踩之下攻势便停下了是很危险的，这是因为当你一足踏地、一足抬起时，就会移动不灵活，重心不稳，不要说停下来。就是动作略有迟缓，也会容易给对方可乘之机。
　　前脚一踩未达目的，二踩、三踩便紧随而上，才是真正明白脚打之法，当前脚踩正之时，就要立刻后足蹬上进招，封逼对手。要快、准、狠地去战胜对手。不难看出，当后足蹬时，就是传递前脚已踩正和报告得机得势的消息。
　　解释了脚打的四句歌诀，就已说明了前脚在做什么了。
　　问：形意拳的根本是“盘根”吗?
　　答：“盘根”一词，我在老前辈写的书中见过。眼下想不完整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盘根”绝不是形意拳的根本。
　　在老前辈笔下的“盘根”二字也是用四句歌诀来描述的。其意思是：盘根错节，盘结多端，但它的解释只有依赖于人。不管有多么迷雾重重，只要我们重担一举，一定会获胜。
　　老前辈的目的是为了教育人们的。要求人们坚定信念，勇于承担千钧重任，只有这样，才能战胜所有的困难。
　　也许盘根还有另外所指，但我知道的形意拳谱中的盘根仅此而已。
　　问：“拳无拳来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此一睿见，前辈得来委实不易。先生是否愿戳破个中迷思?
　　答：“拳无拳来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是形意拳演练中的高级功夫的体现。但在这件事上有两个说法。
　　第一个说法，有部分人认为形意拳站桩练气是内功修炼的方法。它是以人的气血贯通程度来衡量站桩功夫的，并用其内功的深浅来衡量一个武术名家的功力的高深。
　　这些人认为内功是通过人静、靠一定的呼吸方法和意念引导活动，来使得真气产生，并不断充盈，进而循行于全身。究竟怎样的呼吸才能有真气产生，怎样用意念引导才能使气血在人体的经络和血脉中更好地运行，则成为一种神秘之术，历代拳师多珍藏自秘，守口如瓶，不轻易传人(也许连他们自己也是根本就说不清楚的)。
　　简单地说，就是他们的这种内功修炼方法有三层功夫。
　　初练阶段主要是练精化气。
　　这阶段要求站桩要静，使大脑思维系统完全处于茫茫无知之中，造成神气相通，就在一念之中、呼吸之间引真气循环一周。这就完成了第一层功夫——练精化气。
　　提高阶段主要是练气化神，在练精化气基础上进一步的练法是在形意拳三体式桩法中进行锻炼的。在意念引导下达到随心所欲的阶段，就算完成了第二层功夫——练气化神。
　　化神还虚阶段。前面所说的练精化气和练气化神两层功夫，都离不开意念引导，到第三层化神还虚的功夫时，有了较深基础，就没有必要专门着重于意念的引导了。当气血自然在人体的经络和血脉中全部贯通，并能轻车熟路、随心所欲时，只要一伸拳一出掌，气血就会无意之中而至。这就是部分人所谓的形意拳中的“拳无拳来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化神还虚的高级功夫。
　　樊氏对于部分人以站桩练气作为内功修炼的理念有异议。因为他没有推理过程，更没有科学根据，全凭主观意念。这样的修炼过程根本就站不住脚。
　　樊氏和大多数人提出第二个说法。
　　在生活中，即使不会武术的人。当受到打击时也会躲，也会格、挡、招架等等，做出些本能反应。这些是消极的防御动作。在形意拳的技击法则理念中的做法都是本能反应所不能做到的。它是要经过长期刻苦锻炼和严格实战训练的，使之形成技击的意识反应。只有这种意识反应取代了本能反应，最终才能形成形意拳独特、有效的技击条件反射。这时的功夫就进入了炉火纯青的高级境界了。换句话说，这境界已经具有了“拳无拳来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高级功夫。但这很难做到。
　　问：是否愿意出山传授樊家形意拳?
　　答：弘扬中国武术是我一个身为武术世家后代义不容辞的责任。把樊氏形意拳和符合现代科学理论的形意拳拳谱介绍出去是我的最大愿望，也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情。可惜上次重大车祸后，虽经抢救捡回一条命，但至今仍未完全恢复健康。尤其是下肢组织损伤严重，至今走路不便。目前我以樊氏太极拳锻炼恢复着身体。好在樊氏形意拳的第三代、第四代传拳者大有人在，欢迎大家互相学习切磋。
　　至于有关中国武术的现代科学理论体系的建立一事，欢迎有识之士共同切磋研究。
　　至于我的回答，大多是听父亲介绍的或是来源于有关传说的，如有不当之处，欢迎武林同道及樊氏同仁指正。
　　
　　编后语：此番专访，本刊一共向樊先生提出了近二十条读者关心的山西形意的热点话题，因樊先生近来身体欠佳，只简略回答了一部分。樊先生表示待精神稍好些，将会继续介绍山西樊家形意拳的来龙去脉及优胜之处，敬请广大读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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