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剑答《精武》编者问（四）

问：先生口无遮拦、目空一切。行为不计后果。经常随意褒贬大师、评论学术，语出意外，往往使人大为震惊。先生。人都有老的时候。功力都有衰退的那一天，在竞技上。先生总会有被人打败的那一天：在学术上。先生总会有被人超越的那一天——对于这样的一天，先生有何感想?请问先生到了英雄迟暮、威风不再的时候，先生会不会后悔一生树敌、背负恶名。而生悔不当初之喟然长叹呢?
　　答：当年我的《<五轮书>节读》发表后，一位与我素不相识的江湖名家对他的弟子说：写这篇文章的人，恐怕就是当代的宫本武藏!
　　——知道宫本武藏的人生信条吗?
　　很简单——不悔!——他不悔，我也不悔!
　　怕被别人比下去，怕被别人超越，是世俗之人的通病。其实生长消广、新陈代谢是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连地球都免不了沧海桑田，存在不过百八十年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失去自我呢!
　　我不怕别人比我强。我希望更多的人比我强，一如我希望更多的人生活得比我好!我不担心别人超越我。当我的学术被比照成落后时，说明大家离真理更近了一步。如果与我无关的人超越r我，那我将感谢上帝造就了一个奇才：如果有人在我的基础上发展并最终超越了我，那么我将以曾为人梯而引以为荣!
　　这绝不是唱高调，不是敷衍读者。须知我曾大声疾呼“请超越我”，宣言就公开在上世纪末的《武魂》杂志上，文章名就为《请超越我》。公开呼吁“请超越我”的人自古罕见，至今也不多。据我所知仅有一个半人，一个人是老李，半个人是韩建中先生。
　　如果还谓不信，请看另一方面的事实：我的朋友和学生近年来创拳立派的不在少数，但无一例外都得到我的高评及热烈祝贺，并且我还积极地参与了他们事业的拓展运作。这一点，可以说有目共睹。
　　我不担心被超越，相反，我担心这一行缺少超越我的人!如果我的学术成果竟然长时间不被超越，如果我的学术境界竟然长时间无人超越，一如中医科研成果超不过《伤寒论》，一如现代工艺仿不出古代工艺品，那将是武术的耻辱，也是轨迹拳学的耻辱。一定也是我的耻辱!
　　但愿我不会因此蒙羞!
　　问：痛快人说痛快话，先生说过，“除了真理我否认一切!”那么先生认为哪些“武术家”的理论不正确、观点不鲜明、争论没意义、存在没价值、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答：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请接受我一个折中的方案——请允许我只谈武术不涉“家”，只对事不对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兄弟，你知道，自古迄今，武术家个个都是穷苦人，生活得本来就不好，在武术大潮低落见滩的今天，他们的处境就更是艰难。如果我指名道姓就等于敲人家的饭碗，这和伤人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我认为在当今武术界，至少有以下理论不正确，那就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以无力制有力，以慢打快”：“极柔软才能极坚刚”；“松就是不用一点力，不用力才能练出内力”；“百练不如一站”；“桩功可以站出所有武术需要的东西”；“实力要彻底放弃，实力消尽才能练出内力”；“意念练习可以代替满负荷运动”；“武术源于中国”；“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科学化就是否认传统武术”；“好东西都快失传了”；“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我认为至少以下观点不鲜明：“拳无好坏。不存在科学不科学的问题”：“法无对错，上山的路不止一条，怎么上都对嘛”；“可以说自己的拳好，但不能说人家的拳不好”；“武术的作用是强身健体，对外交流，增进友谊，培养尚武精神，陶冶情操”；“武术不同于技击，技击不是武术”：“武术源于人与野兽的搏斗”……
　　我认为至少以下争论没意义：“易经是不是武术之源”：“李洛能是否得到了形意真传”；“五拳与五脏是否有直接关系”；“丹田究竟是一个、三个、五个，还是周身无处不丹田，有无数个”；“意拳和大成拳是不是同一种拳”：“轻功是否真的存在”：“推手能不能打败拳击散打”；“毛孔到底能否代替鼻孔呼吸氧气”；“五雷掌能不能一掌把人打成焦炭”；“王大师能不能千里之外取人头”；“XXX自己插图撰文的宋代原传武功秘笈是不是真的”……
　　我认为至少以下武术没有存在的价值：铁板螳螂拳、丈八长矛、关王大刀、铁头功、铁裆功、大烟袋、四节镗、雷公钻、虎吊功、少林五拳、自动神拳……
　　本人以为至少以下“神功绝技”伤天害理，应该打人“十八层地狱”：五毒手、无限制偷袭暗算杀人术、疯狂杀心训练法、唐门毒药暗器杀人术……
　　以上各条各款，本人都做过相当多的调查研究。不指名道姓，是为给某些人留面子。如果有人一定要对号入座并怒不可遏，老李随时准备做进一步详细说明!
　　问：在武术界你仅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匹夫”。然而这些年来你独自一人批判众多名门巨派的知名学者，且不屈服于方方面面“各种各样”的压力，特立独行，旁若无人，为武术科学化大声疾呼。但是请问先生，你达到启发大众理性的目的了吗?
　　答：你只要看看有多少大师级的人物在恨我，多少大师级的人物在骂我，多少大师级的人物结成联盟在算计我，多少有权有势的领袖人物在千方百计地限制我，多少知名学者在偷偷地研究我，多少人视我为祸水瘟神，就不难评价我的工作所取得的成绩了。
　　翻透中国的武术史，您能找到第二例吗?
　　一个人与千万人的习惯意识做斗争、与传统势力做斗争、与千万人的歪才邪智做斗争，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正因为如此，我仅仅是点亮了火把。使长夜里出现一丝亮光，离照亮夜空的程度还很远呢!未被长夜吞没，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要努力奋斗，我必须负起时代赋予我的责任!这是我的历史使命，也许是我的宿命，我责无旁贷。我只是一盏风灯、一把火炬，我原本就不是太阳。因此。别指望我以一己之力改变武术世界。但是，既然星星之火已经点燃，它迟早会燎原!
　　问：我看过先生为《青城武术》一书所写的序言，在序言中，先生只赞誉青城武术，而只字未提青城武术的佼佼者和传播者，请问先生这是为什么?
　　答：我是为《青城武术》作序，不是为《刘绥滨先生大传》作序，也不是为《青城武术家》作序。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我不想喧宾夺主。
　　为《青城武术》作序，一如为一对新人主持婚礼。作为司仪的我有责任赞美新郎新娘是人中龙凤，却没有必要为四位亲家翁媪脸上贴金，尽管他们劳苦功高，尽管新郎新娘是他们生出来的!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不是主角。
　　刘绥滨先生的武功绝非泛泛之辈。他为传播、推广、发扬青城武术所做的努力人所共知。如果有一天刘绥滨先生请我为他的自传作序，或者有一天《刘绥滨先生传》的作者请我为他的力作作序，那么大家就一定会看到《青城武术序》的姊妹篇。
　　问：武术界的奇闻轶事大都是杯弓蛇影，原本当不得真，更不能视为史实。但是正因为越传越奇的传奇远比事实真相更吸引人。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武林神话无疑就是毒害莘莘学子的精神鸦片。百年之后，李先生恐怕也难免成为传奇人物。先生的传奇也保不定越传越神被夸大得不着边际。我想以先生的为人，恐怕是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的。那么请问先生。你如何避免轨迹拳学开山祖师他年不被弟子们“吞吞吐吐”地神吹鬼擂?
　　答：夫子言：“不知生，安知死?”老李活蹦乱跳着，都挡不住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百年后的事，可想而知。我老人家就更无能为力了，只有听人摆布的份儿。
　　我现在能做的事，就是少给后人留一些顺杆儿爬的机会。近年来我屡受质疑，几经揶揄，终不肯对外宣示自己的赫赫战绩，便是出于这种考虑。
　　多少次报纸、杂志、电台和我协商上版面、做节目等事宜，都一次次被我婉拒。我说，如果宣传，请不要宣传我，请宣传我的学术。但因为严肃的学术不具爆炸性新闻效果，我也就一次次失去了出大名露大脸的机会。
　　当各种人身攻击铺天盖地而来时，我只说，驳倒了轨迹拳学，老李便不打自倒，而不会据实力争。我引导人们关注轨迹拳学，从未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当代高僧、门外法师这样评价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这一生都必将留下传奇!”这使我很忐忑。无论从佛法上讲，还是从宪法上讲，我们都没有能力控制他人的思想、限制他人的言语、剥夺他人搞文艺创作的权利。如果有人一定要拿你做练摊的素材，你除了求佛祖保佑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假如我这一辈子真的成为传奇，我希望人们关注的是《轨迹拳学》，而不是我“伤人无数”的“丰功伟绩”!我希望后人这样谈论我：“这位先生竟然能写出这样的一本书，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问：现在的时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三步一个大师，五步一个高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一个比一个有派头。令人望而生畏，钦佩之致!环顾当今武林，请问能令先生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慨者是何人?可否告知其尊姓大名?
　　答：很抱歉——这样的人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并不是我的能耐太大。大得无人可比，而是我选的课题是冷门，没有人和我站在同一条跑道上。一如高校招生，一门冷科准备招收三人，但却只有一个人报考了这个专业，他只有寂寞地独处。无福面对竞争对手。
　　现在武术界的人们都在做传统流派武术、现代流派武术的研究，新编古代武术、计划体制型武术的研究，做通用武术项目的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情况，亦如一条街上只有一家专卖店，他哪里会有面临竞争的烦恼呢?既然无竞争对手，瑜亮之慨从何而来?
　　问：先生对武术的认识从一开始就燃犀照水。洞达无余吗?先生自忖对武术有过错误思想及认识吗?
　　答：正确的认识来源于实践。生而知之的人并不存在!
　　我对武术的正确认识是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一点一滴地发现和积累的。我的武术思想是在长期的反复思辨中逐渐形成的。武术是运动学，不是哲学，它主要靠体认，而不是悟!体认并认知是一个复杂而长期的过程，没有未卜先知、立地成佛的可能!
　　在研究武术的过程中，我不但犯过错误，而且犯过许多错误，比一般遵循常规走路的人犯的错误还多，一如在山林里摸索道路的人比沿着老路走的人迷路和摔跤的次数更多一样。
　　有人几个月甚至几天就完成了一门全新武术的创立，并敢夸冠绝古今，对此我甘拜下风。我创作《轨迹拳学》用了八年时间，并且至今仍在继续完善之中。有人曾问我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我的回答是我不能和人家相比，因为人家是天才而我不是。
　　在对待武术上，我的思想认识肯定还有错误，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会继续犯错误。为什么?因为我是人而不是神!因为我还在继续进行着武术科研工作!但儿是人都会犯错误。只要做工作就难免犯错误。这两条我都占全了，我不犯错误谁犯错误?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不犯错误，那才叫不可思议呢!
　　我知道自己会犯错误，所以我就敢于正视自己的错误，勇于改正自己的错误，正是由于我曾千百次地否定自己的成见，这世上才有了今天的《轨迹拳学》!
　　若要问我现在还有哪些错误思想和认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大家，我正在自省、正在检讨，一旦发现，我马上就改!就像我过去改正以前的错误一样。在此，我向关注我工作情况的各界朋友表示感谢，欢迎大家及时指出我的思想认识及学术方面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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