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存周先生传(四) /童旭东

　(接上期)
　　
　　孙存周作为技击领域的一代天骄，其实战范例作为孙氏道艺武学的交手艺术而被人传诵。孙存周在切磋中针对不同的对象，打法多样，效果骇异。例如，孙存周在与有“臂圣”之称的通背拳某宗师切磋时。因初次交流，对彼打法不熟悉，则运用孙氏拳艺独到的闪战技能，采取长伏之法，诱彼意起之即，赚身闪进，其变无兆，以掖掌将彼击卧于地。又如，孙存周在与闻名全国的某八卦拳大师切磋时，因相互熟悉，对方又系长辈，则运用孙氏拳艺独到的走控技能，十字环中，以梢制根，使对方完全被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发不得发，化不得化，不暴而屈之。此走控之艺，是将太极之空、八卦之变与形意之实结合至善的一种艺术，融合沾控之灵、走变之妙、压顶之势为一体。再如，孙存周在某著名岳氏连拳及鹰爪拳大师袭击下，则以孙氏拳独到的短接吞吐之艺在化掉对方毒手的同时，将对手凌空扔起置于餐桌之上。此种吞吐技艺是孙氏拳独有的球劲妙用，是将纵横两个十字套圈与周身之裹翻合成一劲，产生化打同步的立体旋劲。再如，孙存周在与闻名全国的某查拳大师正面比武时，因某有千斤力之称又身材高大，擅长掼跤，则运用孙氏拳独有的冷鞭闪战之艺，倏忽间附身闪侧，一脚将某踢出门外。此闪战之要，是以突起之势惊踏死门，迫其调身，在其将动之际，突施远击，击其变势之瞬，需要启动隐蔽迅疾，变化神速自如，躯体伸缩如鞭。还如，孙存周在与某披挂拳名家交流时，彼谓：“形意拳少横劲。”孙存周日：“形意纵横兼备，如崩拳，看似直劲，实乃直横十字，八方劲共生。”遂请彼任意进击，在彼进击之瞬，孙存周以崩拳纵接横崩，使彼斜仆于地。彼请再试，孙存周取攻势，在彼接手之瞬，上惊下取，以腿直趟斜顶，将彼横击倒地。于是彼知孙门形意每一手纵横十字八方劲共生。还有一次，某著名武术家拜访孙存周，其间提出交流推手。某擅太极拳推手全国知名，曾与全国摔跤冠军马文奎切磋，使马无从施技下手，对形意、八卦也造诣很深。孙存周与彼搭手之瞬，吞吐于一，使彼摸空，彼两脚竞腾然离地。于是彼拜服而返。又有某全国拳击冠军，前来交流。彼认为形意拳出拳力度虽大，但速度慢，不适合技击。孙存周邀彼一试，孙存周言：“我只以形意拳应对。”双方皆戴上拳套。一连数次，孙存周一进步即将彼击倒，屡试不爽。彼深服，但不明其所以然，请孙存周解释。孙存周言：“两拳相比，我胜在意在你先，故步点总在你前。以意制动，以步制拳，全凭感应，此为理。我上封下进，非以拳胜，实以身步胜，此为法。虽屡跌你，但于搏击规则，大概不能得分。搏击乃体育游戏，非御侮之能耳。”孙存周不仅拳术超群，对枪、剑、杆亦造诣极深。孙存周的形意大枪、八卦剑和七星杆都被当时誉为绝技。例如，孙存周在与枪术名家李书文的弟子柳印虎切磋枪技时，一连数次使柳的大枪脱手落地，而孙存周并未用很大的力气，使柳很不解，柳问：“书文先生三杆子也打不掉我的枪。你这是什么劲?我手上一颤，枪就掉了。”孙存周说：“这是‘搜根劲’。我枪与你枪一接，并不砸你枪头，而是顺势沾拿，顺你枪之意搜绞你枪根，顺势一提，你枪落地。你拿的越紧，我越便利。拿枪若拿鱼，手上松紧随枪势而变，皆在感应。”又如，孙存周曾与其妹孙剑云一同向武当剑名家李景林学习武当对剑，月余而得。临别聚宴，因孙存周以八卦剑闻名于世，有某问孙存周。李之武当剑比八卦剑如何?孙存周说：“犹如太极拳与八卦拳之比。李老师之武当剑实为太极剑，我前所习者为八卦剑。”某又问：“何者为优?”孙存周说：“两者各有所长，优者在人不在剑。”李景林一旁闻言，叹日：“存周性真，从无阿谀奉承之言。其剑术本不在我之下，又虚心好学，月前若行比较，或能各守门户，今日若行比较，我必不能胜。盖存周已悉知我剑之诀，而我尚不明存周用剑之窍。”再如，孙存周擅七星杆，杆长两尺半到三尺，双手手心朝下握住杆中间，横放于胸前，两小臂平放于杆上，杆两端出肘约两寸。练习时，走八卦步，杆身隐于两肘下，看不到杆身。用时将杆舞动，通过手腕内旋外转，前打后敲，上挑下点，前后左右上下都呈一圆圈，迅疾异常，内含打穴手段。查拳某名家，曾获取中央国术馆首届国考的最优等，擅长大枪，曾与孙存周交流，孙存周以七星杆对彼之大枪。彼枪长约丈，枪杆如橼，而孙存周之七星杆，长不到三尺，粗不及烟枪。两人相对，孙存周沾枪闪进，其杆已抵彼咽喉。彼深服之。一旁观看的郑怀贤先生对此杆之妙用留下深刻印象。此杆与八卦枪不同，八卦枪又名双头蛇，枪长五尺，两头有枪尖。器之设计与用法两者皆不相同。八卦枪，孙存周亦善，时而舞之。据孙雨人先生回忆，孙存周运使八卦枪，只见枪，不见人。可惜两械今皆失传。
　　当年曾与孙存周先生有过长期直接交往的刘子明先生说：“孙存周的武艺不仅全面而且精深，已臻神明通玄之境。其艺难以言述。除乃父外，中外各家，余所目睹者，其艺为最。”常常给人印象是意境虚无，风姿潇洒。动极快而无兆，变极妙而无形，身轻捷而稳固，势雄浑而自然，劲灵敏而通透，技狠辣而从容，把长击与短打、冷脆与沾粘、精巧与浑厚、至刚与至柔、至动与至静，相互融为一体。
　　孙存周的师弟龚剑堂先生交游甚广，曾先后结识马贵、尚云祥、程海亭、郝恩光、靳振起、纪子修、李存义、刘殿琛、张兆东、张秀林、韩慕侠、吴志青、刘金阁、朱国福、杜心五、李星阶、刘云吉、韩子衡、张殿华、华凤池、居庆元、耿霞光、高振东、钱砚堂、叶大密、李剑斋、梁振甫、周玉祥、李子扬、薛颠、李丽久、李书文、白济川、孙锡昆、郭寿臣、马其昌、田兆麟、杨爽溪、张玉峰、李文彪、叶潜等：龚剑堂先生亦称赞道：“先师故后，存周师兄的功夫堪称当今中国第一人。”
　　此外，孙存周武德高尚，帮助了很多同时代的名家提高技艺，同时，他却让这些学生都拜在他父亲的门下，以提高他们的辈份。如郑佐平、肖格清、崔文莱等都得到孙存周精心指导而拜在乃父名下。其中崔文莱原是李存义的学生，也是黄柏年的结拜兄弟，本欲拜李存义为师，后见孙存周武艺超群，托黄介绍，宁降低两辈，也要拜孙存周为师。终得到孙存周亲自教授，后孙存周让他拜在乃父门下。得到孙存周指导的名家则更多，诸如郑怀贤、支燮堂、叶大密、高振东、朱国福、朱国禄、朱国祯、朱国祥、褚桂亭、郝家俊、郝少如等等，不胜枚举。甚至一些比孙存周辈份高的名家，也曾向孙存周请益，得到孙存周的教授，诸如黄伯年先生就曾向孙存周先生学习过八卦变掌，程有功先生也向孙存周学习过八卦变掌，韩慕侠先生向孙存周请教过七星杆，郭古民先生曾向孙存周先生学习过八卦剑，郝湛如先生曾向孙存周先生请教过八卦拳的活步推手，李集峰先生曾向孙存周先生学习过散手和纯阳剑，刘彩臣先生曾向孙存周先生学习过形意大枪。
　　1934年，孙存周的母亲也去世了。在同年底，孙存周返回上海。
　　1935年10月，上海举行了规模盛大的第六届全国运动会。此次运动会调整了国术比赛的项目，保留了摔跤和射箭项目，取消了拳术和长短兵的对抗性比赛，而改为国术表演赛，并且表演比赛不分门派。所以，这次国术比赛对评判员的要求很高。国术比赛共聘有十位评委，孙存周得列其一。　这次大会期间，有蒙古摔跤手前来表演摔跤，并在场外与内地的摔跤手进行了五对五的交流，结果包括宝三、卜六等内地名跤手全部失利。次日，肖格清的次子肖德昌(与其兄肖德全同为孙存周的弟子)闻信找到蒙古摔跤手驻地，请与其交流切磋，双方盘走数遭，肖德昌突以虎扑进身，当即将对手击卧于丈外，一时竞未能起身。其它蒙古摔跤手见状皆怒，便不再与肖切磋。后经官方交涉，此事才得以平息。
　　这一时期，孙存周以他自己的方法教了一些学生，诸如肖德全、肖德昌、董岳山等，他们进步迅速，实战能力强。尤其是董岳山，很有天赋。孙存周曾对自己的夫人说：“我这点东西恐怕以后都得交给他。”
　　1937年7月7日，日军发起宛平事变，随即攻占北京。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孙存周身在上海甚为北京的家眷担忧，于是乘车准备北上。当时。车站人员十分拥挤，孙存周见一妇女带着两个小孩挤不进车去，急的那妇女直哭，于是放下手中的行李，双手各抱起一个小孩，命那妇女紧随其后，排众而前，把那妇女及两个孩子送上火车。待回身取自己的行李时，竟有人趁车站人多嘈杂，将孙存周的行李窃去。好在车票尚在衣服里，总算登上火车。火车行至途中，遭日军敌机轰炸，铁路被毁车不能行。遂徒步辗转至豫鲁交界处，遇昔日国术馆学生石敬之等组织抗日游击，请孙存周教授劈刺术，随即参加抗战。历时三年余，大小数十战，强弱悬殊，终被日军击散。1942年，孙存周护送石去重庆，经郑州遇师弟杨紫辰。时南下已无通路，后经杨安排，石辗转至西安，孙存周潜回北平。
　　孙存周返回北京后见家人无恙，心中稍安。这时，孙存周的长子孙保和已在黄埔军校毕业，随军参加对日作战。这使孙存周很是骄傲。日酋闻知武术大家孙存周回京，几次登门拜访，请孙存周教授武艺，孙存周以左目失明功夫已废为由，坚辞不出。为了躲避日本人的纠缠，防止给家人带来意外，不久孙存周又离开北京，去定兴孙振岱家居住。
　　在整个抗战期间，孙存周甘愿忍受饥贫，枯守不出，常年隐居在乡下，教授乡人武技，用以自卫。抗战胜利后闻知长子孙保和在1944年洛阳战役中被日军炸弹所伤，壮烈牺牲。孙存周手扶遗物，慨然日：“不辱家风。”儿子死时是特务营代理营长。不久，得知爱徒董岳山也已经去世了。这些事使得孙存周深感悲哀，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老泪独流，两鬓添白。
　　1946年，孙存周去上海看望故旧，得知其妹孙剑云亦从重庆返沪，兄妹见面，结果终因误解太深，不欢而散。
　　新中国成立后，孙存周返回北京，隐居家中。后经故旧请托，孙存周去祖家教授其两位公子。然而，其女公子祖雅怡对拳术的爱好胜过其两位兄长，练拳最为认真刻苦，加之作风泼辣，顽强好胜，性烈胆大，完全不似一女子，令孙存周刮目相看，故所得尤多。此外，张烈、张亚南兄妹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经故旧请托才拜在孙存周门下的。
　　那时，孙存周常去北海团城与故旧秦奉之、雷师墨、汪孟书等玩味拳艺为乐。北京武术界闻知，前来交流、请益者甚众，诸如李敦素、刘正帮、吴子珍、吴图南、胡耀真、陈发科、唐凤亭、唐凤台、王芗斋、许延增、陈子江等，无不惊服其艺。
　　形意拳名家陈子江为尚云祥的顶门大弟子，也在北海练拳。闻孙存周之名，于是去看孙存周练拳，然而每次孙存周都只练太极。陈子江看不懂，常在背后褒贬孙存周。孙存周听说后笑笑，当作不知。一日陈子江到孙存周家造访，见孙存周又在打太极拳，于是问道：“你的形意、八卦都忘了吗?”孙存周戏言道：“是。”当把陈子江让到屋中，陈子江又问：“你这太极拳能用吗?”孙存周坐在沙发上说：“试试吧。”陈突然进身，欲将孙存周击卧于沙发中，孙存周以孙氏太极拳之三通背之托挑，将陈子江扔掷于沙发后。陈子江起身后，进步再打，孙存周以孙氏太极拳中白鹤亮翅之裹送手法，把陈子江凌空提起，塞进墙与书柜的夹缝中。戏问曰：“能用吗?”陈子江点头认输。后来，陈子江在吴子珍处讲出了这件事。
　　又如大成拳创始者王芗斋，闻孙存周在北海团城练拳，于是前去造访，王芗斋谈其拳术时，谓之郭云深独传。孙存周知道形意拳一向不认王是郭云深的弟子，故答：“那你就使使吧!”王芗斋作势待机，孙存周从容迎上，仅于一搓之中，把王芗斋击仆于地。秦奉之等连忙将王芗斋扶起，王芗斋羞败而去。此后王芗斋常去孙家拜访，知道孙存周好喝酒，经常带去一些他家自腌的小菜，并以兄弟论称，一谈就是半天。
　　又有太极拳名家吴图南，是吴鉴泉、杨少侯的弟子，又曾拜于张策门下，为当时武术界风云人物。一日，吴图南到孙存周家造访，欲与孙存周试艺，孙存周不置可否，吴图南一边演示其拳，一边走近孙存周，突发一手，孙存周轻轻化开，吴图南随之又发一手，孙存周一搭一送，把吴图南扔至隔墙下，轰然一声，惊的隔壁孙存周夫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快过来查看。这时，孙存周把吴图南拉起来说：“还试否?”吴图南话也没说就告辞了。
　　孙存周的武艺超逸群伦，但因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即远离武术界，故在那时的年轻人中知其名者不多。孙存周晚年很少与人试手，怕无意间伤人。即使偶尔玩玩，也不露真功夫。但是据上海见过孙存周功夫的老人们讲，孙存周的内劲令人惊骇。上海国术大赛结束后不久，孙存周在杨世垣家与中央国术馆的教师郭世铨切磋，郭世铨练少林和拳击，以体力好、身手快著称。孙存周让郭世铨在地上画一个3米左右见方的框子，孙存周和郭世铨都在框子里面，孙存周让郭世铨任意进攻，只要被郭沾身，就算孙存周输。结果直到郭世铨筋疲力尽了，也没有碰到孙存周一下。郭世铨称赞说：“你的身法真够快的。”这时，其他人都看着郭世铨笑。郭世铨有些纳闷，于是有人让郭世铨脱下身上的衬衣，郭世铨脱下衬衣一看，这才大惊失色，只见衬衣后面就象墩布一样成为丝丝布条。原来，孙存周每次闪避的同时就在郭世铨的身后捋一掌，郭世铨后背的衬衣立即随着孙存周的掌锋裂开。由于孙存周不想伤着对方，所以力道只用到表面。如果力道用的稍微深一点，就早把郭世铨开膛了。于是，众人惊服孙存周不仅身快如电，而且手利如刀。又据《大众日报》社记者张西可先生说，他去河北定兴县采访时，有几位80余岁的老练家子回忆，当年孙存周能够让落在手指上的苍蝇不能飞，又能击人不见其动，而对手就已经倒了，可谓传神。(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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