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涛就求我,在我的劝说下,唐师才收了他。
结果一收,发现丁志涛练功非常刻苦,资质又好,很快成就了武功,而且没有任何仗武欺人的事,还总帮弱者打抱不平,唐师很满意。
但丁志涛最终自杀而死,他不对别人狠却对自己太狠。点穴是高功夫的人的事,尚师、唐师都能点穴,丁志涛也练到了点穴的程度。一次我和他试手,他一下点在我身上,我觉得身上“腾”的一下,赶紧一抖,算是没有被他点上。
尚师、唐师教过我点穴,但那时我程度不够,实做不出来,拜师薛颠时正处于武功的上升阶段,也是在此时通了通点穴。此次仅简略谈谈,为读者破除一点神秘。点穴的高手在八卦门中有一个,武功与程廷华相当,绰号“煤子马”,卖煤球的,我不记得他的姓名了,老辈人都很敬重他。
薛颠有《灵空上人点穴秘诀》一书,上面都是药方子,实际上没有讲点穴。此书的贡献是将武家的药方公开了,功德无量,但由于年代久远,今人的身体素质、饮食习惯已经和那个年代的人迥异,所以买了此书的读者还是要找专业中医人士请教,方能实践此书上的药方。
武家的药方是一宝,同时也是师承的见证。唐维禄的后人来访我,我将李存义传给唐师的五行丹连并几个药方都写给了他,保证了唐师武学在唐师后人中能够完备传承,算是报了一份师恩,同时也将薛颠的桩法写给了他。我是就事论事,如果论严格传武,不会这么轻易。
我是1915年生人,薛颠提倡桩功,在记忆中大约是在民国四年的时候,他当上国术馆馆长后,桩功就成了国术馆的早课。站桩容易领悟拳学,薛颠说桩功是方便,这是实在话。
但真正神奇的是,尚云祥练武入迷、以神作拳、行住坐卧都是这个,这是上道的东西,不是入门的技巧。李存义和尚云祥通站桩,但他俩平时练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桩,只是可怜徒弟不长进,方教站桩。
站桩与打拳最关键的要点是一个,对这个要点没体会,练拳不出功夫,站桩也照样不出功夫。这就是“桩法能溶入拳法中,拳法能溶入桩法中”的道理。
尚师对我启发最大的话是:“不要力胜,要以智取。”这是被许多评书话本说烂了的话,在尚师口中说出,却一刹那令我体会到武术的另一层面,比武时顾不上算计谋略,但练武其实是在练心智。
对于交手的大原则,唐维禄总结为:“身子挂在手上,眼睛盯着根节,冷静。”手上要挂着身体一二百斤的分量,拳谱有“追风赶月不放松”的话,追上敌人容易,身子能追上自己的手,就难了;肩膀为根节,敌人要有作为,肩膀必有征兆,练武人练出眼力容易,养成明察秋毫的习惯,就难了;而最难的是冷静,必得练功夫练得开了智,方能冷静。
首先点穴不是点得人一动不能动,而是一动就痛苦,不舍得动;其次,点穴不是追着认穴追着点,那样一辈子也点不了人,点穴的要诀就是成语“适逢其会”,自然而然地,在你来我往中刚刚好能点上穴,就是了。追着点穴来不及,得等着点穴。
点穴不是点上去的,也不是打上去的,而是撞来的。顺着敌手的劲戳住了,顺手在哪里就是哪里。懂了形意拳的高级打法,也就是懂了点穴,形意门中现精通此术者应该尚有,因为传了高级打法必传点穴。
点穴的手型是剑诀,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如何练指力?不是戳木头沙袋,而是劈抓,形意拳古谱中有“三顶”的要诀,其中有指顶,指顶有推出之功,如何练到指顶?
不是指头坚挺就是指顶,得把古谱上的“三弓、三抱、三垂、三挺、三圆、三摆、起落钻翻要义(注3)”都练到了,方能成就指顶,也就有了点穴之力。所谓“一有全有,全有方能一有”。
唐师介绍我拜了尚、薛二师,介绍徒弟廉若增拜入张鸿庆门下,张鸿庆也是赌术高手,他赌博的搭档叫任廷裕。我在向张鸿庆求教期间,他偶尔带我去打麻将,一次我输得太惨,就对他说:“您捞捞我吧。”(接我的牌,帮我赢回来),他说:“我不管,你找任廷裕。”
任廷裕笑了,教了我一点赌术技巧,我一看,原来赌博和比武一样,都得眼明手快。麻将总是在桌面上胡撸来胡撸去,而任廷裕想摸哪张牌就能摸到哪张牌,其中的道理,跟认穴一样。
至于解穴,只要一个人会了点穴自然就会了解穴,揣摩着点上去的劲,反方向一拍,就解了穴。点穴的奥妙不在指头,不在中医经络图,而在打法。这只是粗浅地将点穴的原理讲出来了,增长一下读者的见闻而已。
注释:
1、第二次鸦片战争定海保卫战,六天六夜的血肉相搏,将士尸体相枕,王锡鹏、葛云飞、郑国鸿三总兵同日殉国,竹山顶上建有纪念他们的三忠祠。
2、王燮,字襄臣,一字湘岑,宁河人。诸生,袭骑都尉世职,历官京城左营游击,加总兵衔。殉难。有《秦园诗钞》。
3、起者,钻也。落者,翻也。起为钻,落为翻;起为横,落为顺;起为横之始,钻为横之终。落为顺之始,翻为顺之终;头顶而钻,头缩而翻;手起而钻,手落而翻;足起而钻,足落而翻。腰起而钻,腰落而翻;起横不见横,落顺不见顺。起是去,落是打,起亦打,落亦打,打起落,如水之翻浪,是起落也。无论如何,起落钻翻往来,总要肘不离肋,手不离心。此谓形意拳之要义是也。知此则形意拳要道得矣。(摘自孙禄堂《演习要义》)
按五拳十二形之起落钻翻横竖数字,学者最容易模糊,即教者亦未易明白指示。盖一手攸忽之间而六字皆备焉。谱云:“起横不见横,落顺不见顺。”又云:“起无形,落无迹”,言神乎其技者之巧妙无踪,受之者与观之者,俱不能知其所以然也。
手之一动为起,由动而直上为钻,钻之后腕稍扭为横,由扭而使手之虎口朝上时为翻,即至虎口完全朝上,则为竖矣。至竖而近于落矣,然又未必能遂落也,惑离敌稍远,再以手前去而逼之,此前出之时即为顺。谱中钻翻横竖起落之外,又有落顺不见顺之顺字,即此也。
如谱云:“束身而起,藏身而落。”此即一身之伸缩变化而言也。“起如风,落如箭,打倒还嫌慢”,又即一身与手足击人而并言之也。
又云:“不钻不翻,一寸为先。”盖敌已临身时,机迫促无暇钻翻,且不及换步,则将何以功之乎?曰:在手直出。
但手直出,周身之力又恐不整。故以寸步为先,寸步者,即后足一蹬,前足直去,惊起四梢,如此则浑身抖擞之力,全注于钻翻之手,敌人始能仰卧数步之外。以上皆顺字效也。(摘自刘文华《起落钻翻竖横竖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