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养生蠡测》之《师资回忆录》
张义尚原著 终南海印子整编
友人赵小田赠诗一首 赠虚一子 我爱虚一子,沉静寡言笑;身为富家郎,而无纨绔貌; 朴素任天真,超然淡怀抱。佛心与侠骨,贯以金丹道, 旁及医卜书,胥能中肯窍。问年未四十,努力犹深造, 会当臻玄奥,洞彻乾坤妙。(时 1949 年) 小序 我这次整理李雅轩师日记随笔,弄清了练功秘键后,想到诸师不可无传,因先写金家二三事,略述金家功夫之名人轶事;又想到太极拳杨式诸祖师,过去陈微明有笔述,诸师亦有所论列,但自顾留馨氏扬陈武而抑杨吴,颠倒史实,乱写一气,实有重写之必要,否则时代推移,古人之真实事迹将淹灭无闻,因再写杨式太极拳史略。又思个人一生之所学,皆不出诸师之所成就,因续写字门王师、吴式太极、形意八卦诸传略,附武术轶闻二则,又增写道功诸师、内学诸师、医药术数诸师友传略。凡此皆根据个人之所亲历或得于诸师之口述,与道听途说者不同。至于个人在语文方面之诸师,如付永举、文光斗为开业师,乃仅教识字讲解而已,九岁十岁时,罗文芹(字泮甫)师教我写书读诵,一年功夫,可抵两三年成绩,此为与我后来之研究一切学识皆有影响,斯后则梁用于(月艇)与邓少甫先生皆对我之文章写作有所促进者,此间未能一一矣。(
时 1978 . 1 . 4 ) 目次 鲁?王师略传 金家二三事 金一望先师传 李少候与麻贵廷传 万师祖玉成略传 周师之德略传 尾跋 杨式太极拳史略 杨露禅祖师与班候健候史略 杨澄甫太老师略传 李公雅轩老师略传 武汇川先生并其高足张玉、吴云倬、武贵卿略传 吴式太极诸名人传略 形意八卦略历 附武术轶闻二则 道功诸师传略 内学诸师传略 医药术数诸师友传略 鲁?王师略传 师忠县南岸之王场人,小康之家。幼年从岳云三师习南派字门拳并药功。身材武短,赋性聪颖;所学仅正桩一式,然学而能用,曾以之多次御侮自卫,皆能圆满收效。其功多半手头肩肘并用,特别重视身法步法之相配合,但不主张动腿,认为易被人乘。尤善阐捶,上阐下阐、左阐右阐、反阐顺阐、横阐直阐,或攻或守,无不随心所欲,乃是少林功夫之绝着。师健谈,善诲人。余幼时孱弱,得入其门,身体因以健,技击趣味增,斯后由浅入深,钻研甚力者,皆由师之启迪得法所致也。师与家严曾同学,年龄略长,余故于书信之中,常以伯父称之云。
金家功夫二三事 金一望先师传 金家功夫是怎样一个来历?师曰:金家原是姬家。少林功夫原有两种传授,一为少林寺,乃用以接待四方来学的一般俗人,传授普通的技术;二为福荫寺,乃专门教授十方出家僧侣和已有相当功夫的人,所指示的都是高深秘密功夫,还有神功。金一望先师身为道者,原籍蒙古,与马龙马虎弟兄同学于福荫寺。寺僧有游方至山东者,因争购蔬菜,与一姬姓者相角而败,因知姬家有至高之拳法,乃世代相承,不传外人。金道人与马氏弟兄闻之,特往学习,拒不接纳。夜间秘密往探,则只闻高垣密室之中,有“疼!——疼疼!——疼疼!——疼疼!”之声而已。幸三人俱有轻功,因跃上屋顶,于瓦隙潜窥,深恐室内发觉,于是三人结为弟兄,轮流而往,约潜窥所得,互相交流,经三年余而得其秘,因金师悟性好,艺能特高,马氏弟兄疑金交流不真,转生嫉妒,进谗言于福荫寺老僧,僧因传五雷神火于马氏弟兄,欲伤金师,二人且昼夜监视,恐师遁逃,金因与马氏言和,于神前香灯盟誓,乘马氏跪盟之际,飞身上屋,雷火倏来,空行得脱,而大殿已烬一角矣。师既脱身,佯向北行,而暗中南下,转至武汉,沿江上行入川,至万县登陆,欲取道东大路上成都。万县赴粱平,途逾东山,过葫芦坝后,应沿银河桥上蟠龙洞,师错前行至袁家沟,时已夕阳西下,阴影渐浓,忽见一叟,面容慈祥而有忧色,携稚子散步田间。其子年约八九,印堂晦暗。金因叹曰:“奇哉怪哉!此子年龄不大而祸隐杀身何也?”叟曰:“道长何以知之?”金曰:“贫道由气色上知之。”叟曰:“有解救法否?”金曰:“有”,叟曰:“甚善!”遂请金道人至其家,待以上宾之礼,一住八年。此叟即袁二老爷,已年近七旬,为袁家沟之巨富,嫡出二子,曰一培一发,俱年已成人,庶出一子曰一才,年最幼,培、发恶其分产,屡欲除之,故其父常携身边不离。后一才功夫练成,得金道人之感化,培、发亦俱师事之,此姬家功夫在梁平之来历也。金在梁传徒,除袁家三弟兄外,有张占宽父子,李少候,李丹翼,丘六老爷共八人。其中以李丹翼为得大成者。但除李少候外,余俱未有传人。
金先师之功夫,入城不由门;八十里地往返,壶水未沸;临终之时,八徒家中各死一道人。师后来常住张占宽家,张为梁邑巨富,有张百万之称,当时制、抚、藩、集之到任去任者,往来多住其家。其人性粗暴,倚势欺良,目中无人,道人曾屡戒之而不能改。道人临终之后,张亲视入殓,道人随身携带之拂尘、锡杖、岩瓢(三者共二百四十斤)附于棺中。年后有梁邑某素识道人者于宜昌遇之,塞喧之后,道人托彼转语张占宽,为谢过去招待照扶之劳,并语曰:“令彼速改习性,诸事谨慎,否则将有灭门之祸,千万!千万!”其人曰:“张性粗暴,我不敢说。”道人因交一钥匙曰“他如不信,可将此钥开我住室之门自知”。后其人语张,果不信,以钥予之,方信。往发道人坟,仅见拂尘等物,剩一空棺耳,然其性终不改,卒招灭门之祸。
李少候与麻贵廷传 梁平原有余门拳法,由开县余有福传熊学能。余本石工,首创余门拳,有十路架式,各种软硬功夫练法,兼有五禽气功,乃外家功夫中之铮铮者。熊学能为余之离足,身高不满三尺,浑号熊崽崽,然功夫超群,授徒甚多,李少候梁平城人,乃熊最小的关门徒弟,故功夫很不寻常。李年与一才相若,但其妻姓袁,乃袁一才之近房,论班辈为一才之侄女,新婚之后,到一才家作客,谈到功夫,目中无人,一才亦不相下,因曰:“你练的算什么功夫?我要叫你一下跌出,手足无有用处!”李不服动手,被一才一个熊出洞,打翻在地,爬起汹汹问曰:“你这功夫向谁学来?”一才指道人。李遂气冲冲问道人曰:“你是什么功夫?”道人曰:“我姓金,功夫跟我姓走。”此姬家改金家之来由。李要求与道人角。道人曰:“我徒你尚不如,还找我么?”李一再强之,道人曰:“你年青骨嫩,那里经得着打!你真要打么,仔细看!我将仍用我徒之打汝者以打汝,好好防备吗?”一动手果又被道人一个熊出洞打翻,并且昏迷不醒。经道人用药,一昼夜始苏,于是口服心服,要求入道人门墙。道人谓李目有红筋,初不允许,经一才等一再说合,始允之。当时,李立誓且曰:“我李某入门得艺之后,若胡作非为,轻师漫道,颠狂而死”。后李功渐深,惟于悬空(即轻身飞腾)与挑担棍法(即以软物作器械)未得,因见金道人平常功夫入神,私忖且暗算之,看能应付否?于是暗藏利刃,请道人入浴,乘其不意之际,自后以利刃劈之。道人将浴巾一挥,刀飞陷顶楼木板上。当指责之曰:“你要疯咧!你要疯咧!”。李后作静功于菩萨顶(山名)之南华堂,果然入魔疯狂,从此不识羞恶,不避亲疏,墙壁屋柱,逢之则摧,屡修屡毁,人皆以李疯子目之,以至于死。
麻贵廷,梁邑之兴隆场人,身材魁伟,浑号麻大堆,为熊学能早年门徒,人皆以大师兄称之。艺成之后,走镖川陕间。后归来晤李,李曰:“师兄去后,梁平来了好功夫呢!”麻曰:“我不相信。我艺成之后,十载无敌呢!”李曰“确实不虚,比余门功夫还强的多。”麻曰:“谁有好功夫?敢和我较量吗?李曰:“李少候有。”麻曰:“师弟开甚玩笑?同出一门,我不清楚吗?”李曰:“非是玩笑,事实如此。麻不服,二人较量,麻应手倒楼上,以体重跌猛,楼几为塌。李母于楼下调之曰:“麻大汗可能挨了打呢?”此时道人已不在,故麻以大师兄而拜小师弟之门。此李麻先是兄弟,后成师生之经过。麻与刘子连、杜伯长为师兄弟,三人各有专长,杜精膀子,刘长拿法,而麻则以头风气功称胜,故有杜膀子、刘拿法、麻头风之外号。师一日为理发者所恶,遂以意使发根缩入头皮内,使理发者半天不能将发刮净,后来陪礼道歉,说了多少好话才算。
万师祖玉成略传 万师祖玉成,梁平观音岩人,出身寒微,与麻贵廷先师为饲马僮。然性敏慧,甚辛勤,常随麻往来于刘杜二家,皆能得其欢心,故得三人之传授。师至三十六岁,方离麻师自立,到梁邑巨富王家教拳。三年之后,王家谢师,师辞其金,而愿领其家素养之梨圆队作班头,到外地唱演,两年之后,再予归还,以此当谢礼。王家从之。师手有残疾,一手指爪屈缩不舒,人故以万抓爪名之,抓即屈缩意,乃地方方言也。师虽带残疾,然技艺超常,顶发一绺,人若握之不紧,能随意带之翻滚空中;师在大街上行走,人若从后戏弄其发辫者,任你身手怎样快速,皆不能逃其惩楚;族人械斗,知其能,先诱之以酒,至醉如泥,于墙壁钻孔,牵其发于别室拴牢,然后攻之。师惊悟,一合劲躬身,墙壁毁矣。一日,有弄猴戏者至观音岩,杨言其猴最灵捷,能搏高明之教师而败之。师慢言曰:“真的吗?”其人曰:“有人能与我猴斗者,猴死不索值。”观众恶其大言,亦愿为担保。时值冬日,师脚踏烂鞋,手提烘炉,兼有阿芙蓉癖,行路若不禁风,放炉出场,动手一铲镰脚,鞋随脱落飞至猴顶,猴一往接间,师已参前乘势用拿法,擒住猴之前脚,两手一分,撕裂立毙。弄猴者至此方丧悔无及,无资返里,苦苦哀求,师悯之,为敛川资而去。师在同心场,与一教师谈武艺,时左手捧水烟袋,右手持纸捻子,因曰:“你能经吾纸捻一击否?”其人不服,师动手一鸡子入林,其人翻出丈外。万邑某富绅,慕师之名,特聘至家中教其子,并以壮仆四人供驱使。仆见师走路打偏,风吹不禁,一付大鸦片烟瘾,心思如此之人,主人请之教拳,真是活见鬼?四人私下商量,想弄教师丢面子,一日早起,师闲立阶廊,一仆送洗脸水请洗脸,师蹲下净面,另一仆乘师无备,以双手自后猛搬其肩,欲使仰卧,孰知刚一着力,飘飘而起,翻过一个坝子,跌于师之面前三丈许,几至毙命。早餐之后,师不辞而行,以为主人之指使也。福家后来一再解释误会,并请人说次,师终不返。师之事迹甚多,此不过就我所知者略书一二而已。
周师之德略传 周师之德,梁平东路石安场人。石安原有高宪隆者,学余门功夫于孙建廷,乃熊学能之再传弟子,功夫为一方之雄。高与师为比邻,故早从高学,技艺成后,亦开门授徒,已不下百数十人。一日,高谓周师曰,余门功夫虽好,然不如金家功夫之妙,可惜该功夫不易传,我曾师事麻贵廷,两年有余,毫无所得,只有大师兄万玉成一人得其秘要,斯时万已离开麻师,故我欲亲近之而不得。现闻万已返里,我们何不设法请来,共同受教。师大喜,与高师计议,又虑资力不足,慕得另外有志者四人,共是六人,合力成就其事。合成师到来,开支耗费甚巨,而功夫又非常难得,不到一年,其他四人者皆退出,只余师与高师爷二人,以高亦周之师,当然,不能过分计较,故实际供养万师祖者,只周师一人而已。万鸦烟瘾极大,食必鸡鱼精肥,且须烹调得法,稍不称意,不特冷嘲热讽,甚至怒骂严斥,周师始终恭谨顺受,倍加恳勤,无少怒言。例一日,师爷见师之母猪所产小猪甚好,遂谓师曰:“你的小猪才受看呢!”师立即令一小徒,送两只小猪至师爷家去;旧历年关将届,师爷说我家今年还缺菜油呢,师立即令两个徒弟,与师爷送一百斤菜油去。如此之事甚多,而师与师爷家相距不下五六十里也。如是者三年,始为师说真实口诀。万师祖传功,都是闭门指授,不令第二人知闻,师之小徒凿壁孔以相窥,不料母犬护子,咬了一口,被万发觉,停止不教者多日,经师一再道歉,并把小徒严责一顿,保证不再无礼,才算了事。但自此传功更密,根本无外人得悉了。师初二年之后,欲学开合气功,婉言示意,万怒曰:“是你教我吗?还是我教你呢?到了礼学的时候,我不知道教吗?”从此不敢再请。后来得传,练至六十日,丹田火发,腹中暖气如沸水,贯尾闾,沿脊上行入脑,复返丹田,自是以后,精神大增,黑夜不辨五指,而师能于百步以外认物,用于轻身步,能履稀泥田坎而不陷。场上有斗殴者,师往劝止,一带一放,其人滚过三间铺门。万复为周师说,拳脚功夫,金家已到顶点,至于器械,据彼所知,当以子午棍为最,万县朱德材尤擅胜长,适朱于川陕镖行告老归来,周师迎之至家,习其艺,因朱无后,并愿供养终身,我到周师家来往时,朱尚健在,我辈皆以师爷呼之。师学艺时间,正是清朝末年,因供师之故,又不养治生,已成破产之家,但性慷慨,广交游,兼事医业,开药铺,又营作坊,做火炮,熬硝,甚至贩卖鸦烟,家中徒弟来往甚多,经常数席不断,虽多所经营,而结果大都被人诈骗,不过尚能糊口而已。因科学昌明,火器日新,我于一九二八遇师时,师早已辍功不练,且染阿芙蓉癖,然斯时功力尚未全退,其膀子着人,异常沉重,能令人脏腑震动,气喷口鼻,其手指着人,犹如铁钳,痛彻骨髓,对于金家功夫的真实秘密,也能无误指授;但因他得来不易,故对之仍深自秘惜,不轻语人。经我一再竭诚请益,并于困厄之时,以银元三百相助,前后五载,方倾怀相吐,尤其开合一功的观修诀,到了一九五六年冬月方说明白,我在五七年腊月,才辨之分明。解放之后,师完全以医为业,内外并行,伤科尤卓绝。师系一八九七年丁酉腊月三十日生人,到了一九七六年腊月则整满八十岁。不料在七六年旧历十月十日,因病去世;他要是练功不辍,善自调摄,我相信他是有更高的寿命的,惜哉!
尾跋 上面金家功夫二三事,比较简单而扼要地叙述了金家功夫的来源传播及重要人物的略传。这些事例,都是我亲闻周师的讲述而写,一点也没有加以夸张或改变,金家功夫的高妙精深是个事实,我这里也只是姑妄听之,姑妄言之而已,见仁见智,各随其便吧。
我一九一零年生,一岁丧母,并且一下地即赖姨祖母抚育,长养成人。我稚年体质孱弱,到了十三岁那年,病五心潮热,盗汗骨蒸,几乎丧失了生命。业师邓少甫先生看到了我的身体太坏,讲了许多武侠奇士锻炼身体的故事,我因此知道身体可以转变,人定可以胜天,立志要努力与病魔作斗争。十四岁入高小,认识了王万森兄,知道他父亲是个拳师,所以翌年就拜在他父亲王鲁?师门下学字门拳。经过两年的苦练,又结合做少林拳术的深呼吸法,身体得到了很大的益处;但从技术上面和内功方面说,渐渐认识到斯功的不足,所以在我十八岁那年( 1928 年)的秋天,由我岳叔谈有恒的介绍,列入周师之德门墙学金家功夫。我当时兴致很浓,虽然正读中学,又是新婚之后,但逢寒暑两假及短暂节日,家里可以不回,而师家是一定要去的。如是两年过后,周师见我之求学,心诚且切,方逐渐为我说深层功法,总计前后五载,才见到金家的全盘底细,至于内功观想悬空诸诀,则是到了 56-57 年间,才彻底明白。
当我在初中时候,已经看到了太极拳谱,常识了它的高深;后来在上海读复旦大学高中部,一九三三年下期,学校请上海武术界到校表演,见到了武汇川先生与吴云倬先生推手,无限神往。三四年春,学校开始请吴云倬先生教太极拳,我立即加入学习,一年学完架式,又学推手、剑法、对剑、枪法,当时进步甚速,自感日异月新;不幸至三七年七月,中日战争爆发,遂与师隔,无人指点,歧路傍徨,又旁及易筋、形意,几至不欲再练太极,后遇郑曼青师,才扭转了我的认识。一九四二至成都遇李师雅轩,未得大益;四六年春复至成都,正式入李师门墙,并与师同住了将近两年,才将架子定型。可惜当时于松软一点有所误会,解放后又荒疏了十一二年,至一九六三年,又才重新用功。由于对松软含义未透彻,虽然下了五年功夫,都是走了岔路。六八年被逼停练,七零年恢复,已不如过去之精勤。七四年重到成都,弄清了一些关键问题,归来反复研究,又整理李师杂记与随笔,到现在才可以说是大彻大悟。想到师资的重要,因此写了上面的金家功夫二三事,至于今后成就如何,则是以自己的主观努力如何为断了。( 时 1977 . 11 . 10 )
杨式太极拳史略 杨露禅祖师与班候健候史略 广平永年杨露禅初习梅花拳,闻河南陈家沟陈长兴之名,特往从之,经十余年,尽得其秘,归任北京神武营教师,完全以软柔化劲沾粘胜人,人无敌者,故称杨无敌。有子班候、健候,俱早年享盛名。北京当时有刘某者,武术威望最高,经人挑拨,与班候较,刘被击败,班候亦袖口抓裂。班候归,洋洋得意,露禅责之曰:你还得意吗?哪有太极功夫打人衣袖还被抓破的呢?!班候不服,露禅曰,你来,两手方交,班候被其父轻轻一粘,进退不得,上下左右无地,顷刻之间,浑身汗出,丝毫不能得力,而其父固神色自若也。方始信服。据班候弟子富二爷者云,一日大雨倾盆,露禅祖师倏到其家,足着粉底白鞋如新,无一点污染痕迹,门外亦未见有车马,不知其从何而来也。祖师临终前数日,遍发通知,云某日将有远行,届期众到,祖师一一亲自接待,然后正坐中堂,弟子分立两旁,嘱大家好好用功,把太极拳流传下去,嘱毕闭目,久无动静,班候趋前往探,已逝世矣。一日,有一南人来访,谓班候曰:“听说你们有粘劲,着人如胶粘不脱,信然与?”班候曰:“岂敢!”南人曰:“能试验否?”班候曰:“愿受教。”于是南人令于八卦亭周围铺砖,一步一砖,约班候以手扶彼背上,彼前行,班候后跟,不准两脚落地、两手离开,否则即算负输。遂依行。南人愈走愈快,直似风驰电掣,但班候始终相粘不离;南人着慌,最后陡然一个旱地拔葱,飞立于八卦亭之巅顶,以为必将班候甩掉矣,方欲回顾,不意班候已在后轻拍其背云:“老兄太累乏了吗?请下去休息休息吧!”南人惊服,订交而去。班候无子,只有一女,年已十八,一日班候不在家,暴病而亡,已入殓矣;班候归,抚棺恸哭,手一落一起者三,棺亦随之而上下;最后捶胸顿足,身随上涌数尺,虚悬空际,数分钟后方落下,则又两脚陷泥土中。健候先生,班候之弟也,赋性温厚和平,不似乃兄之刚暴,曾以手掌承麻雀,雀不能飞。盖雀飞必藉足之弹力,两翼方能张开,以听劲之灵,使雀足欲蹬无据,以此两翼无法张开,故如有绳系于掌心,欲飞不得也。先生虽声名不及其兄之大,但众信先生之功夫,并不亚于其兄。杨家先辈之事迹尚多,他书已多有记载,此不过就我之所闻于亲承诸师之所述之比较显著者而已。
杨澄甫太老师略传 澄甫太老师,健候先生之次子也。赋性聪慧,敦厚酷似其父。其拳法雄浑开展,松软沉实,与其祖及伯父,有三代无敌之称。我于前民一九三零至三七年间在上海,武术界一致公认,论太极功夫,当以澄甫先生为巨擘。先生早年,在北京教拳。清庭倾覆后,其弟子陈微明首先南下,于上海办致柔拳社,学者风起云涌。随后先生与其高足武汇川、李雅轩等,亦相继南下,教拳于广州、杭州、南京及上海,至今凡是学杨式太极者,皆系先生之直接或间接传播也。武汇川先生之徒孙李天骥,根据汇川先生所传之架式,编简化太极拳,解放之后,推行甚广,于发展体育事业,增强人民体质,作出了有力的贡献。先生之徒郑曼青者,至今在美国纽约,教授太极拳,纽约大学之太极拳讲座,次具有教授资格方能听讲,是先生之拳,不特风行海内,亦且远播异域矣。
关于澄甫先生之功夫:有杭州全国国术比赛第一名之某君,留杭州国术馆任教职,进澄甫先生任该馆教务长,专教太极拳,某君不信太极拳有技击作用,屡欲与先生较,先生皆谢绝之;一日早起,某君忍无可忍,乘先生浴面之际,即骤出手袭击,先生顺势一绷,将其粘起离地,随手一放,跌入办公桌下,内脏震伤,吐血数口。家师李公雅轩于太极拳体会随笔中云:“我与杨老师推手时,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只要一搭上手,便感觉没有办法,身上各部都不得劲了;杨师虽是很松软的轻轻往我臂上一沾,我不知怎的,便觉着身上各部,都被其管着了,犹如撒下天罗地网一般,我无论如何动,总是跑不脱,都是与我不利。杨师之手虽是稳稳的轻轻的往我身上一放,而我便感觉着这一手来的非常严重,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用大力不行,用小力不行,快动不行,慢动也不行,用刚劲不行,用柔劲不行,无论如何总是不行,我如同与妙手奕棋一般,人家一动子,我就没办法了。杨师虽是稳稳静静的样子,但我不知怎的,就感觉着提心吊胆,惊心动魄,有如万丈悬崖将要失脚之感;又如笨汉下水,有气隔填胸之感,又觉自己如草扎人一样,有随时被其打穿打透之感;有自己的性命自己不能保障之感;然杨师却是并未紧张,并未用力,并未动什么严厉的声色,只是稳稳静静的一起一落、一虚一实的缓缓跟随而已;但我就如捕风捉影,东倒西歪不已,如不善滑水者着溜冰鞋立于冰上,倒与不倒操于人家之手,自己丝毫不能自主了。如以上澄甫老师这种功夫,我一生在太极拳界中,还未见过第二人有;我自己虽是追随杨师有十余年之久,但以天分不够,未能学好,多说着也不过有杨师功夫的十分之二三而已。”以李师功夫之高,犹有如上对杨师之感觉,其他就可想而知了。随笔又说:“澄甫先生谓古人练拳分四步功夫。一是练体的固精,即是练架子,在筋肉方面,使其增加弹力;在关节方面使其增强活动;在骨骼方面,使其坚实并精髓充满也。二是练精以化气,即行养气功夫,使饱满之精髓化成充实之中气也。三是练气以化神,即是养气藏神功夫,在气足精满之后,仍朝夕锻炼下去,它就会发现神明的灵智,无论用于任何事务,都可达恰到好处之境,不独是打拳、推手神妙也。四是练神以还虚,即是静极默笃以养虚灵之功夫,练出神明灵智后,将它藏于内心骨骼之中,含而不露,表面看来,似乎什么亦没有,然在实际上它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无所不为,无所不然的,如以绢裹明珠,光泽内藏,能普一切也。”于此可知太极之妙,与道相通,无怪乎在养生技击上有出神入化之境也。
澄甫先生有兄曰少候,性情刚暴,恰如其伯父班候,人皆畏之,不敢从学,故不如澄甫先生之知名。 李公雅轩老师略传 李师雅轩,原籍河北交河人。早年从澄甫太老师学太极拳,追随十余年;澄甫先生南下到杭州、广州、南京教拳时,师亦伴之作助教,四方之来访问太老师者,大都即由李师应付之,勿庸太老师亲自出手也。师后任职南京军校,杭日战争发生,随校迁至成都,即定居焉。当时成都有外家钜子陈某者,平素不相信太极有技击作用,且谓是骗人哄人,有人谓之曰,李某是真有功夫,不要轻视,陈不信,一日至李师前而言曰:“闻你会太极拳,且有技击功夫?”
李师见彼来意不善,因直告之曰:“你是来较量功夫的,明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陈曰善,遂交手,被师连败三阵,口服心服,要求向师学习。师曰:“你的身体,已经练成僵硬麻木不灵了,我的功夫,你是无法学的,倒不是我不教。彼遂将其子拜入师门。师身体魁梧,气魄雄伟,练拳架式,特别开展大方,另具一种飘逸之姿态。生平较技,不计其数,从未败北。晚年得膀胱癌(七十岁以后),动过两次手术之后,其技益精。师诲人谆谆不倦,即在川中所成就之人才,如周子能、黄星桥、栗子宜、何其松、赵清溪、陈龙骧、付如海、贺洪明等,皆足传其技艺,为人师资,陈龙骧功夫尤深,栗子宜次之;另有林墨根者,虽非正式弟子,然其人肯钻研,勤学苦练,故功夫与以上诸人不相上下,(注 1 )其子文涛,尤深得太极之精髓,惟稍次于陈栗耳。师有一子,曰同俊,二女,曰惠弟、敏弟,敏弟生于六十以后,然性喜拳术,能世其家,后与龙骧上结婚。我于一九四二年从师学习,至四六年,正式列入门墙,但以自身条件太差,与师会少离多,薰陶不够,成就不大,虽亦追随诸同学之后,不过滥竽充数耳。师与我感情最好,故其精心著作“太极拳练法详解”一书,交由我全权整编成册,其他日记随笔等,亦交我代为整理。师七旬大庆之时,我特邮呈俚句,用表愚恍。(注 2 )。我七四年最后一次晤师时,师喟然叹曰:“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你我师徒见面不易,当共摄一影,以留纪念”,斯时师之膀胱恶瘤,适病情转重,然犹抱病为我改架子,密传练功秘键,并示太极枪法。离别之时( 1974 年 7 月九日辰。我是 7 月 20 晨到师家的)又嘱我再次去蓉。不意于七六年三月动癌症三次手术,以年龄过大,于四月十一日晚上九点八分与世长辞。师系甲午古六月十四诞生,至七六丙辰,享年八十二足岁。论师之体质,若非癌症相缠,期颐不难也。伤哉!
注 1 :见我问成都诸人师回信,今附之于下:关于你问成都练拳的人,谁的功夫大小好坏的问题,今答之如下:老一班的人,如子能功夫也有些,惜脚步不灵不随;黄星桥身势不大通,但他动作颇灵机,一般的人推手赢不了他;何其松功夫,身体太硬,但是身大有力;赵凯是后学,可是有聪明,有勇敢;赵清溪,大身体,也柔,也聪明,有弹性,发劲不错;栗子宜功夫大,但个子矮,我以前在他身上下功夫,教他推手,也有几下子,如再有散手动作就好了,我因他是个自私自利资产阶级的脑袋,故未教他散手。以上这些人论推手比能力,都不相上下。还有个林墨根,以前练过些乱七八糟其他不规则的东西,后跟子能学,子能说他不诚实,所以我也未十分的教他,但他十分用功,身体壮,因功夫大,脚下稳,力量大,好胜,论推手比能力,不在以上些人之下。还有一个付如海,是老班的人,聪明,和林推起手来,比林手法好,可是林弄起勇气来,付胜他不了。至于青年人,一、贺洪明,二十多岁,现分到陕西蔡家坡工作,他和这班老的人,差点有限,此人有智慧,有勇敢,能活学活用。二、陈龙骧,二十三岁,在一三二厂当工人,因其品性好,我教的多,他学了些散手,与推手结合着用;他是八岁从学,练出东西来规矩,论能力,要真的斗志来,很少有人比得上的;与林拼斗过几次,林用蛮力冲击,陈以散手打他,有过几次把林打伤。然陈龙骧散手是会的多点,也有缺点,他腰板子硬,胆量小,在勇敢方面不够,如无这两个缺点,那是很不错的。练拳要天天在松软上、灵感上、稳静上、舒适上、沉着上、及利用呼吸上仔细思悟研究用功,久而久之,才能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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