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武术何时入了天地会？--与华南师大教授程大力先生商榷

最近看到一篇奇文，题目为《四川武术与天地会的渊源》。这样的题目不由得吸引我赶紧拜读下去。一来身在巴蜀的我算是武术界里滥竽充数的一员，看见“四川武术”4个字，首先就有一种极亲切的感觉；二来我是金庸小说的拥趸--无论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还是天地会青木堂韦爵爷，那可都是耳熟能详的小说人物，看见“天地会”3个字，自然也心动不已。
??然而将程先生的文章从头读到尾，顿时天旋地转，昏头昏脑，如陷迷宫了。身居华南师大教授如此显赫的学术高位的作者洋洋数千言，从天地会的简介写到“传奇大侠赵麻布”的传说，再演绎“刺杀雍正”的故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峨嵋派武术仅限于武侠小说中，事实上不存在峨眉派。归统于峨眉派武术的四川武术绝大多数门派都声称自己出自少林。显然，这个少林不是北少林寺，而是南少林寺，并与天地会有着密切关系。”
??我不知道程先生这些“研究成果”究竟是怎么得来的。从文中看，罗列了许多“例证”，煞有介事，颇有“学术味道”，可见进行了“多方考据”。但此前被一些媒体表述为“峨眉派僧门第六代掌门人何伟琪的师弟、体育史博士程大力”的程先生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颠覆了原有的“四川武术史” 面目的“研究成果”呢？我与程先生素不相识，不敢妄加猜度，在此就程先生这篇大作中的一些论点论据提出一点不同的看法。
??一、程先生说“四川地方武术中，其传说涉及皇犯、钦犯、避难、避祸、刺杀雍正的极多，这绝非偶然。显然说明：其成员因反清复明活动常遭通缉、追杀的天地会，与四川武术有密切关系。”
??几天前，我在北京青年报上说“莫将武侠小说、影视剧与真实的武术混为一谈”，现在还是得重复这句话。峨眉山自古远在巴蜀，偏安西南，不但李白等绝世名流留踪多处，隐士也确实不少，其中因各种原因进山避难、避祸的豪强也有，清朝峨眉派武术大师、峨眉山湛然法师出家前为天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记室（秘书），天平天国兵败后他遁入峨眉山，就是典型的避祸。正因为名人高士来往之多，隐姓埋名的豪杰之多，峨眉派武术才融汇释、儒、道三家，吸收了大量来自四川以外的武术流派元素，这是事实。但“皇犯、钦犯、刺杀雍正”却是不经之谈，小说家野史中传说的什么“吕四娘刺杀雍正”之类的故事，摆摆龙门阵娱乐一下是可以的，程先生以教授之身份堂而皇之地写进学术文章，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二、程先生说“经明末农民起义的震荡，再加上清军的屠杀，四川人口在清初锐减，于是有了“ 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运动。这些沿长江水系溯江河而上的移民中，很多都是天地会成员，于是四川成了天地会活动的主要区域之一。而四川武术的发达，亦与之密切相关。”
??事实上，四川武术--以下统称峨眉武术--并非起源于清初，更不是“发达”于清初，把四川武术的“母亲”说成是天地会，是没有道理的。在此我们先不去论证峨眉武术“起源于战国，成型于南宋，鼎盛于明清”的传承史。就说说“移民问题”吧。四川武术（峨眉武术）与移民的确有密切关系，但并非仅限于清朝。事实上有史可证的是，峨眉武术经历了三次重要的“南北武术大融合”。一是春秋战国时期，秦惠王派大将军张仪、司马错、都尉墨入川伐巴灭蜀，建立巴郡、蜀郡，中原武术由此进入四川，与四川原有的武术发生了“亲密接触”。二是三国时期，刘备在成都建立蜀汉政权，同样带来了北方武术与峨眉武术交流的机会。三是明末清初张献忠入川建立大西政权时期。由此可见，峨眉武术绝不是天地会的“儿子”。
??三、程先生说“武林所谓的‘峨嵋派’，仅限于武侠小说中。直到电影《少林寺》掀起又一次武术热潮，四川武术才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这一名称。而所谓‘峨嵋派’--即四川武术中，事实上相当部分自称出自少林。”
??按照目前武术界公认的说法，“峨眉武术起源于战国时代的武师司徒玄空”，这是有《吴越春秋》等古籍记载的，《四川武术大全》和《峨眉山山志》、《峨眉山县志》上都有记载。当然，毕竟未见于正史，我们且可以不论。但峨眉武术成型于南宋建炎年间的事实不应该被随便抹杀。峨眉山白云禅师创造的“峨眉十二桩功”流传至今，怎么是“承传情况，不甚了了”？同一时期的峨眉山白眉道人不但自创了“白眉拳”，而且著有《峨眉拳术》一书，也流传至今，1983年全国武术“挖整”的时候还有这本书，虽然现在已经不知下落，但此事亲眼目睹者如今健在的还有很多吧，程先生难道也用一句“承传情况，不甚了了”就抹杀了？此外，1983年，全国开展了大规模的武术“挖整”，峨眉派被当时的国家体委（现国家体育总局）认定为“中华三大武术流派之一”；2002年，国家体育总局主办的“三大武术精英赛”（地点在峨眉山）再次证明了峨眉派这一流派的事实存在。国家体育总局的认定和那么多专家和学者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论证的结果，竟被说成是“峨眉派本不存在”，在下的确想不通。
??四、程先生说“四川僧门武术家，至今很多仍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峨嵋派和有什么峨嵋派，只说自己是正宗少林。”
??四川某主流媒体2003年的报道中却这样写道：“何伟琪的师弟、体育史博士程大力”针对当时发生的一件武术界比武的事件对媒体称“打就打,谁怕谁呀?不要说掌门何伟琪,著名武术家、峨眉派僧门泰斗彭元植、侯仲约先生的弟子,闭上眼睛抓一个出来都是好手。”我不知道程先生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这番话，怎么现在变成了“四川僧门武术家，至今很多仍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峨嵋派和有什么峨嵋派，只说自己是正宗少林”呢？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呢？
??程先生说“远不止一个僧门赵麻布派，四川武术门派许多都称自己出自少林。据载：四川孙门、生门、洪门、会门、字门、罗门、法门、于门、黄林派、青城派、绿林派、余家拳、明海拳、少林南拳、金家功等，均有该拳种源自少林的传说。”
??这些门派如今大多数都有传人（程先生举出的个别门派我没听说过），他们中大多数是四川武术界知名人士，其中一些至今仍在四川武术协会任职。由于工作关系，我接触过其中相当一部人，而且多次是在“峨眉武术研讨会”和类似名义的会议上，我从未听到他们自称自己的武术“出自少林”，每次都听大家谈的都是如何发扬光大“峨眉派”，以峨眉派传人自居和自豪。
此外，彭元植、侯仲约等都是峨眉派的前辈，深受我们这些后人的尊敬。根据四川媒体的说法，程先生是彭、侯的传人，是峨眉派僧门传人何伟琪的师弟，不知程先生的师长辈、师兄弟们被他这篇大作 “一夜之间被剔除出峨眉派”，他们又作何感想？
??程先生的文章虽然很长，但也有趣，我还是读了好几遍。对于一位研究武术的教授，我是很尊敬的，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去冒犯的意思。但是，程先生的很多说法，我作为峨眉武术的一个后辈，又实在难以苟同，只好唱几句反调。
??一篇文章通常都是要写上几句话作为结尾的。我的结尾短一些，但绝对是肺腑之言：峨眉武术（四川武术）并非传自少林，更不是“天地会”的舶来品，她源远流长，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传承相对完整，是中华武术三大流派之一，是称得上国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我们后人更好地继承和弘扬，岂可随意歪曲与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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