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2月30日下午4点30分,在温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太极拳一代宗师陈照丕(1893、4、8—1972、12、30)驾鹤远去,离开人间 。陈家在悲痛,拳界在悲哀;感天地泣鬼神,太极巨星陨落。 40年似乎就是一瞬间,恩师的音容笑貌、和蔼可亲的面孔,时常还在,记忆犹新。他渊博的知识、精深的技艺、谈笑风生的身影;他诲人不倦、无私奉献的精神;他严厉活波、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都深深地记在心里,印在脑里。
一、不平凡的人生
陈公照丕(1883一1972),字绩甫,河南省温县陈家沟人氏,是太极拳宗师陈长兴的四世孙、太极拳大师陈登科之子,陈家沟陈氏十八世、太极拳第十代传人。他幼承家学,随其父登科学习祖传太极拳,登科故世后,又师从十六世祖延熙、十七世叔父发科等先辈继续深造。陈公照丕少时练拳非常刻苦,日练拳30遍,不论严寒酷暑,朝夕不辍。21岁时外出到甘肃、河北等地教拳;七年后返乡,任县国术社教练。1928年,陈公照丕受族人推荐,应同仁堂掌柜乐佑申、乐笃同邀请到北京(当时称北平)传拳,在宣武楼立擂,17天未遇敌手,名声大震。之后,北平大学、教育部等十多家单位聘为教练。 原汁原味的陈家沟陈氏太极拳之精奥始为人知。
1935年在南京照
1930年,陈公照丕应南京市市长魏道明邀请在国民政府教拳。1933年任全国运动会国术裁判,第二届国术国考评判委员。1935年在南京出版《陈氏太极拳汇宗》,国民党元老于右任题写书名。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南京沦陷,陈公照丕返回温县,在抗日将领范廷兰部教部队大刀;后于洛阳第一战区长官司令部、河南省教育厅等教拳。1942年应邀到西安黄河水利委员会教太极拳,张含英主任当时一同学习(张含英解放后任国家水电部副部长,长期坚持练习陈氏太极拳,活到105岁。),这是当时陈氏太极拳的老师直接在国家政府机关教拳的唯一的老师。解放后在黄河水利委员会工作,1958年退休返回温县故里,专一传教拳法,陈家沟一系的老架拳法主要由他传播。
1958年退休回家照
陈公照丕学识渊博,理论造诣极深,先后著有《陈氏太极拳汇宗》、《太极拳入门》、《陈氏太极拳图解》、《陈氏太极拳理论十三篇》等书。洋洋数百万言,阐述太极拳原理,深入浅出。其理论著作篇幅之巨,内容之富,为历史所罕见,对陈氏太极拳发扬光大,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陈公照丕一生传授拳术,不图名,不为利。他1928年到北京,是陈氏拳在京都传拳的第一人,从此陈氏太极拳的精华,方为世人所知,并澄清了争论上百年的太极拳源流问题。他晚年返回家乡,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培育出下一代新人。像现在世界众多爱好者口中的陈氏太极拳“四大金刚”陈小旺、王西安、朱天才和我等一大批活跃在当今陈氏太极拳界的中坚力量们,基本都是这个时期培养出来的。 一度衰落的陈氏太极拳能在几十年的战乱之后得以中兴,陈公照丕真不愧为陈氏太极拳发展史上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二、我心中的恩师伯父陈公照丕
我是1949年农历5月出生,孩童时期就经常听前辈老人讲陈家沟历代先师们的传奇故事。像陈王廷考场杀鼓吏,陈敬伯打死黑狸虎,陈申如、陈恂如双英破敌,陈公兆力敌疯牛,牌位大王陈长兴,陈耕耘走镖山东,杨露蝉三下陈家沟学艺,陈延熙袁府教拳,孤胆英雄陈照海……尤其是1928年陈照丕京都立擂、1929年陈发科艺惊北平,后叔侄俩传拳南北二京,使陈家太极拳名扬天下。这些传奇故事听起来津津有味、惊心动魄,让人永世难忘。叔祖发科、伯父照丕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就是极为敬仰的一代伟人。可惜的是,与叔祖发科仅有一面之缘(1954年他回家探亲时),1957年他就与世长辞。 伯父照丕自1928年离开家乡,在外辗转传拳30年,于1958年春节回乡探亲。他看到家乡历经时代的变迁、战乱的影响,练拳者寥寥无几;太极拳的传承面临着青黄不接、即将断代的危机。这些情况使他心急如焚,在家没住几天就匆忙赶回单位,要求退休辞职回家。当时黄委会管人事的领导说:“你现在退休只能拿40%退休金,再有几个月政策下来就能拿60%以上的退休金。”照丕老师说:“没关系,你就是不给我钱我也要回去。”就这样背着行李,带着太太吴淑贞毅然决然返回故里温县陈家沟。
三、无私奉献
照丕公回去就住在陈家沟村最南边坐北朝南的三间街房里,南边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河滩。院子大门朝北,门口有一个百平米大平台。第二天就召集我们十几个人在平台上开始练拳。介绍他的新太太吴淑贞是当年的穆桂英,他在前边教拳,她在后边给我们辅导,两个人配合的非常默契。我们都叫她新五娘,新五娘是南京兴华人,是伯父在南京政府教拳时认识结婚的,会做很多南方的菜。大家都很喜欢她! 照丕老师在家教拳第18天,温县教体委的安主任就拿着省里有关部门来信说:“照丕老师虽年老退休返乡,也不能卸掉教太极拳的责任,望温县有关部门支持,协调安排好照丕老师的工作。”县里来人将照丕老师接到温县城,安排到县招待所。第二天就在县直机关开始教太极拳,后又安排温县第一高中全面推广普及太极拳。就这样,已65岁的老人不顾路途疲劳,来回奔波于县城和陈家沟之间。那时交通不便,老人家又不骑自行车,只好靠走路来回于5公里路程,既不影响县里课程,又不能耽误培养陈家沟的学生。现今60-70岁的原温县机关干部、一中学生和陈家沟的村民,练习太极拳的均受益于照丕老师。照丕老师在县招待所住,每天早上6点钟在老县委门前教县直机关干部太极拳,在大家没去之前,他总是提前到自己先练,练到热时就将棉袄棉裤脱掉,穿单衣短裤在练。这时有些起早的行人看到就笑,大冬天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照丕老师就在这种情况下写诗一首: 披星戴月五更天,起床练习太极拳; 不怕寒冷风刺骨,单衫短裤不着棉; 行人观看笑绝倒,笑我古稀学少年; 摆脚跌叉能铺地,二起双足满天飞; 拳术不知老将至,名利于我如云烟; 但愿服务为人民,康乐幸福保平安。 1958年河南省武术表演赛在郑州召开,照丕公荣获太极拳第一名。1960年全国武术表演大会在郑州召开,照丕公被授予“全国太极拳名家”称号。1964年,当选为中国武术协会委员(当时河南就两个名额,另外一个是卜文德老师)。 1958年,中国当时正在搞大跃进、大办钢铁、人民公社阶段,人心浮躁,静不下心来。1959---1962年是大跃进过后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没有粮食吃。人们都挖野菜、吃树叶树皮、吃草根。人人自危,面黄肌瘦,浮肿,甚至饿死人都有。能坚持练拳的人几乎很少。那时的我年龄尚小,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人生活现状是和一个疯癫老娘相依为命,家里一贫如洗。照丕老师为鼓励支持我练拳,将温县政府分给他的30斤黄豆,自己不舍得吃送给我。在那样的特殊年代里,真的是这袋救命粮,我才免于饿死。 照丕老师给予我的,除了物质资助,还有精神食粮。他经常鼓励我说:“小雷,无论再苦再累,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太极拳是咱家的传家宝,咱家世代相传,名手辈出,可不能到你们这一代失传了,那可是上对不起祖先,下对不起子孙,子孙万代都会骂你!”而且常讲一些古代先贤和前人先辈的故事。比如师旷制五音,师旷为了不受干扰地创造音乐,用盐水将自己的眼睛洗瞎,静心入静,终成音乐创始人、一代宗师。又比如我们的先祖陈秉旺、陈长兴、陈耕耘等都是日练拳30遍,30年如一日。有吃的练,没吃的也练;出去打工时,口袋里装两把炒黄豆,饿了吃几粒黄豆喝口凉水也要坚持练拳。后来,我才慢慢体会到伯父在关键时送黄豆的深远用意。 1963—1966年初,中国实行刘邓路线“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分田到户,责任承包制。农民有地种有粮吃,生活慢慢好起来。陈家沟练拳的风气在照丕老师鼓励和带领下,慢慢恢复起来。县体委安俊珍主任带人到陈家沟成立“温县陈家沟太极拳业余体校”,村支书张蔚珍任校长,照丕老师任总教练。在县政府、村委会的支持下,陈家沟从村民到学校练太极拳的活动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
1965年春节照奎公回家与照丕公等父老乡亲照
四、艰苦磨难的岁月
无奈好景不长,正当照丕公满怀信心地在陈家沟和温县城各机关学校忙碌教拳且渐入佳境之际。1966年秋,十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天,我们生产队正在村北(现在太极拳博物馆的地方)收完秋平整土地,突然从沟东边赵堡镇方向来了一大群人,都带着红袖章,约有二三百人,拿着䦆头、榔头涌上我们的陈家祖坟,喊着口号:破四旧、立四新!打倒牛鬼蛇神!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砰砰啪啪”,一会功夫就将我们陈家祖坟几百座墓碑、十数株数百年的柏树、宗祠、家庙等砸砍粉碎,几百年的历史遗产瞬间一扫而光!可悲可叹啊!我们一帮在地劳动的陈氏子孙敢怒而不敢言,等他们走后,我们几个人赶快将一世祖陈卜、陈王廷等几位先祖被推倒的墓碑挖坑埋起来,所以才保留到现在。其它墓碑后来都被拉走去修河铺桥,损的损坏的坏残缺无整,后来能找回来的寥寥无几。 陈公照丕也被打成‘反革命、国民党、叛徒、特务’等,被扣上一堆帽子。说他解放前在国民党政府教拳,肯定是国民党员、叛徒、特务。现在回来教拳是搞个人崇拜、搞小集团、夜聚明散。经常拉出来批斗游街,更有甚者在批斗时让照丕公“架飞机”。过后还说风凉话:“陈照丕恁有名,功夫恁好,我拧住他的胳膊,他动也不敢动”。这样的卑鄙小人,落井下石,嘴脸丑恶之极。 一天夜里,照丕公又受批斗回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思前想后:我在外为继承家传,弘扬太极拳,走南闯北,什么样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运动没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镇反肃反、三反五反等运动来时,也有开会批判,但都是很理性的,在批判休息中间我还打太极拳哩。哪有像这样的形式?不但人身受到伤害,最使人受不了的是人格受到极大的侮辱。越想越生气,在家门口徘徊,想着走着正好走到家东边有口吃水井,伤心绝望至极,干脆想一死了之------谁知井水不到一人深,淹不住人。更不幸的是,跳井时右脚踏在井口的竹竿斜尖上,从脚心穿到脚面上,鲜血将整个井水全染红了------半夜人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血流干了晕倒过去。直到天微微亮时,有人去打水,打上一桶水,一看全是红色的,往井里一看水上漂个人,吓得后跳几步大声喊叫:“不好了!救命啊!有人跳井啦!------”这时候,我大哥陈秋雷就住在井斜对面,第一个跑出来,一看,井里真的有个人,赶紧回家拿绳子。这时候,井台上已围了很多人,大家一起帮忙,我大哥秋雷抓住绳子翻身下井,一看才知道是他二叔(我父亲弟兄四人,照堂、照丕、照普、照海)。痛哭流涕、悲痛不已,大声喊叫,赶快救人。在大家的帮助下,将老人家救上井台,一摸还有气(真是天不愿灭绝太极拳),赶快抬回家换衣服抢救。一边让人去叫医生,一边让五娘烧姜汤,灌口姜汤,才慢慢缓过气来。这时候去叫医生的人回来说,人家不敢来,怕说他阶级路线不清受批斗。但稍后又悄悄告诉几个家人,医生随后又说:现在人多,你让人都走了,我一会儿悄悄过去。还感叹说:哎!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走这一步! 这时,我和春雷哥等生产队的年轻人都在黄河滩收秋,离家十多里,每年都住十多天收秋种麦子。听说后匆忙赶回来,到处跑去买药,帮助医治。心里的气、恨、痛、悲,那种难受而又复杂的感受实在是无法言表--------哎! 那个时期,我们村的医生明知道照丕老师是冤枉的,走的是正道,是好人!但,明着也不敢去给他治疗,晚上偷偷去治疗,擦一擦消消毒,包扎一下,开点消炎药。因晚上没有灯光和医疗设备,清洗消毒不彻底,一星期后,发炎溃脓,右脚面到脚掌成了脓洞。就这样害起了脚,一年多不能穿鞋,不能下地走路。他就用布包住脚,膝盖跪在凳子上,两手搬住凳子走路。就这样走到哪里还要讲太极、宣传太极,还将太极拳编成毛主席诗词拳、语录拳。一边唱一边练拳:钟山风雨起苍黄(太极拳起势),百万雄师过大江(金刚捣碓)-------就这样坚持不懈的传拳、宣传拳。村里人都说五老头疯了!他就说: 说我疯来我就疯,说我癫来我就癫; 为啥做这疯癫事,喜看后继满乡里。 到了1969年的秋天,我在照丕老师家的隔壁生产队的饲养室喂牲口(了解那个年代情况的人可能会问:你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又出身不好,怎么会让你去喂牲口?因当时的生产队长陈振山,人品好,心地善良,是我的族叔,看到照丕老师两口都是近八十岁的人,身边没人照顾,我娘七十多岁,受文革刺激得了精神病,三天两头上吊跳井,队长为让我能照顾三个老人,又能挣工分顾口)。一天,照丕老师拿张报纸,激动万分,拐杖也不要了,一蹦一跳跑到饲养室,很远就喊:“雷-----雷-----!”,我听到喊声就跑出来,以为有啥事了!一看老头子又激动又高兴的样子也放心了,知道肯定是好事。他说:“雷--,咱练拳不犯法了,毛主席让打拳了!”我看到老头子高兴的样子,我被感染的就想哭!报纸上有一篇毛主席语录:“凡能做到的都要提倡做体操、跑步、爬山、游泳、打太极拳”。老头子拿报纸的手在发抖,激动地说:“你们以后可以去我那里练拳了,我不但要教你们技术,还要把我知道的理论知识写出来,让更多的人受益”。他拿着报纸又去请示了村支书张蔚珍,村支书表示大力支持! 我就马上将此消息转告给各位师兄弟,第二天晚上就去了十来个人,照丕老师精神抖擞,讲课十分兴奋带劲。吩咐老伴,赶快给我们烧水喝。照丕老师又教技术又讲理论,一直讲到半夜兴趣不减,把我们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他心里才高兴,就这样坚持了两个月左右。后来天越来越冷了,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就剩我一个(因我在隔壁饲养室喂牲口,离得近)。有天晚上因我娘身体不舒服,我也没去。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照丕老师家,一进屋照丕老师一笑说:“我作了一首诗!”我说:“啥诗?” “昨天晚上,我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半夜冻醒了,一看你们一个都没来,整个屋子空洞洞的还是我一人,就下床练了一遍拳、一遍剑,身上热乎乎的,心里一笑来了诗意: 大梦谁先觉,武场人独眠; 樵楼三鼓响,练剑斩寒光; 汗流如春雨,冬天变伏天; 猜透太极妙,赛似活神仙!” 当时我听了就感觉无地自容,羞愧不已。虽然老师没有批评、责备的意思,但我听在耳中比挨骂还难受!我就将此意转达师兄弟,大家都又开始坚持练习。 照丕老师高兴了,就开始写《太极拳理论十三篇》。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写起字来手有点颤抖,写得字歪歪扭扭不好认,他就吩咐让我帮他抄写,他写一篇我抄一篇。一年多时间写完了,让我抄写五份:给国家、省、地区、县四级体育部门各寄一份,自己留一份。他说:我要让有关部门发表,让更多的人受益。后来国家体委群体司来信说:照丕老师您好!寄来的材料收到,感谢您一片心意,将祖传的太极理论贡献出来。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暂不能发表(1971年还是文革期间)。当时,温县体委还受武装部军管,经安俊珍主任做工作,武装部将《太极拳理论十三篇》油印成册,散发宣传。一帮师兄弟后来讲太极拳理论课,均受益于此篇文章。我帮助抄写五遍,基本都能背下来,为我在今后的教学讲课、写论文、著书立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五、柳暗花明
到了1971年,县里各种文艺活动又开始举办,县政府(那时叫革委会)让陈家沟出一个表演队,村里就让照丕老师组队参加。这时起照丕老师才敢公开的教我们刀、枪、剑、棍、三杆、八杆、十三杆等十八般兵器。但当时没有器材兵器(因文革前大办钢铁所有的铁器都收走炼钢了),我们就用劳动工具代用,铁锨当大刀,铁锨把当木棍,柳树条当刀剑……在屋里练习时,就拿鸡毛掸、筷子当兵器。训练了几个月,就这样像农民兵一样,拿着劳动工具在县里灯光球场,做了一场陈家沟的太极拳专场表演,在当时各种文艺活动匮乏之时,这样的表演别具风格,也很受欢迎。 1972年春,县里接新乡地区体委通知,九月份河南省文革后第一次武术比赛在登封举行,也是为参加11月在济南举行的全国武术比赛选拔人才。县里通知让陈家沟组队参加,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家沟的太极拳训练活动一浪高过一浪。被压制了多年的太极拳运动国家提倡了,并让陈家沟组队参加省、全国比赛,村民的激情一下高涨起来。尤其是照丕老师,激动万分,忙的不可开交。白天在陈家沟小学教孩子们太极拳和器械,晚上在村里教年轻人练习。八十岁老人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几公里,还要亲自示范,下底身法,一个月下来,脚都跑肿了,穿不上鞋,将鞋后帮剪掉用绳子系上(与当时的生活也有关系,没吃的,连玉米红薯粥都不能吃饱) 。县体委主任安俊珍来检查工作,了解情况后,心痛的说:“老人家,你看脚都跑肿了,休息休息,让年轻人教吧!”照丕老师说:“脚肿没关系,离心脏还远着哩!”一句话将安俊珍主任感动的两眼含泪。 到八月底决定组队人员时,要到新乡地区行署集训。因我和小旺兄是五类分子子弟,出身不好不能参加(以阶级斗争为借口,我们没有资格参加),照丕老师生气也没用。县体委主任安俊珍为领队,陈照丕为教练,带领王西安、朱天才、陈德旺、陈庆华、陈梦松、陈爱英、陈素英等十几人,到新乡集训。 集训半个月就到登封报到,1972年9月河南省武术运动会在登封召开。当时有17个地市都组队参加,新乡地区代表队成绩很好。结束后又到郑州给省里领导汇报表演。照丕老师已八十高龄,省领导邀请下场表演,盛情难却,就上场表演了陈氏太极拳一、二路合练,迎来满场喝彩。新乡队住郑州河南饭店,陈照丕的儿子陈克森(在郑州任黄河水利委员会总会计师)在郑州教的一批太极拳爱好者,买了两斤白糖、点心一类的礼品来看老师,照丕老师坚决不收。最后商量到照相馆照相,买套衣服试试照相用,好说歹说才穿上去照相,留下了在郑州唯一的一张合影照。
1972年与郑州学生照
省武术运动会结束回到陈家沟,几个月的疲劳训练,在没开会之前是提着精神干的。会议结束后心情一松下来,劳累过度的精神就表现出来。另外,他精心培养的两个好学生不能参加,心里有气说不出来。我听说他们回来,很高兴跑去见照丕老师,第一眼看见他脸色青紫,黑气沉沉。我赶快打招呼:“五伯!您回来了!”“嗯!”没有笑容的脸嗯了一声。我说:“您不舒服?”“没有,是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赶快劝他:“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他看我没有生气,脸上才稍微轻松一点,然后就给我讲起这次出去一路上训练、比赛、表演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我将没去干活的牲口赶出饲养室拴好。我就去挑水,每天饲养室需12挑水,我才刚挑两挑,就看到照丕老师头裹毛巾匆匆走来,脸色黑青。我赶快放下水桶迎上去问:“五伯!怎么啦?不舒服?”“肚疼,去诊所!”“我送您去?”“嗯!”“您等一下!” 我赶快去饲养室拉平车、垫被子,一边走一边想,这次情况肯定不好,以老头子的性格,不到关键时刻从来不麻烦别人,平时去地里劳动,家里挑水什么的都是自己干。这次这么爽快就答应让送他,肯定情况严重。想着就到了五伯跟前,把他扶上车,直接拉到陈家沟村北边诊所。老中医陈克礼在值班,经过把脉诊断,说是急性肠胃炎,开了付中药和止痛片,我就拉着五伯回家了。到了家里先吃了止痛片,我五娘就赶快煎药。这时照丕老师痛的在屋里团团转,满头大汗,情况不好。我劝他去温县医院,他不去。这时五娘将药煎好,我赶快扶他坐下,慢慢将药喝下,过了一会,哗哗将药全部吐出来。我说:“不行!赶快去县医院。”照丕老师也没有再坚持不去。我赶快去找春雷兄,让他去备车赶往县医院,我们弟兄两个拉着车,顺路到冉沟叫上二姐(照丕老师的大女儿)。到医院检查说是肝上的病,急性肝炎,要住院治疗。幸亏照丕老师是黄委会退休干部,公费医疗。住院后还是一直呕吐,黑黄水吐了几痰盂。住院期间,县体委干部、亲戚朋友、师兄弟都去看老师。心情一好,经一周的治疗,病情好转了好多,能下床走路就开始练太极拳。 这时县体委安主任来说:省里通知让照丕老师(80岁)和孙女陈爱英(10多岁)一老一少代表省里去参加11月份在济南召开的全国武术大会。照丕老师听了非常高兴,说出院后一定参加。到十月底要到省里集训的时候,医生不让出院,说没有完全康复,所以照丕老师没能参加。小爱英一个人去了,表演后很受欢迎,在全国武术大会上很多武术界的老朋友看她练得是陈氏太极拳,又是陈家沟来的,就问长问短,问照丕老师为什么没来?一听说病了,都很关心,很多人写信问候。 照丕老师住了一个多月,病情基本稳定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但再三交待,回去后不要太劳累,不要多说话,病情一旦复发就比较麻烦。11月份出院,正赶上济南大会结束,很多武林界的朋友顺道路过河南,都要到陈家沟来看看照丕老师。刚出院时,照丕老师很注意安静修养,在他家的桌子上写个牌子:因为我有病,不能多说话受劳累。请原谅!可自从外地来看他的朋友越来越多,慢慢开始控制不住了,说话也越来越多了。讲起话来情绪激昂,说话声音特大,高昂洪亮,他在屋里说话外边街上都能听见。讲起太极拳源流、太极拳理论、陈家沟先祖们的传奇故事,越讲越来精神。有时候我在旁边提醒他,让他看看桌子上的牌子。他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家那么远来看我,我怎么能不热情接待?” 就这样接待一批一批的朋友,还有就是对我们的一帮师兄弟还是不放心,看我们练拳、讲道理、还要做示范。还说到明年春天春暖花开,脱了棉衣时,再将刀、枪、剑、棍等器械套路纠正一遍。就这样坚持到12月25号,病情复发,我和春雷兄就赶快将伯父送到县医院住院。医生说情况严重,与上次不一样,你们要有心里准备。我们就赶快给郑州照丕老师的儿子克森兄、在宝鸡的小女儿润珍姐打电报,又到冉沟接二姐来照顾。然后我就去给体委安主任讲明情况,安主任和我一起到民政局讲明情况,让他们给照丕老师做后事安排(因照丕老师是退休干部,民政局要准备棺木、服饰等事宜)。第二天,克森兄和他儿子茂林赶来了,三姐润珍也赶来了,看到老父亲病情严重,打针吃药效果不太明显,每天呕吐黑红水,也不能吃东西,大家心情非常难受!伯父照丕反而安慰我们:你们也不要太难受,我这一辈子风风雨雨,道路艰辛,历经坎坷都走过来了,生活上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太极拳能发展到今天,有你们几个人我也看到希望了!年龄嘛我能活到八十岁,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死后就把我埋在咱的院子里,我还要看你们练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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