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轩89岁时留影
节选:
李老不光编前辈的神奇故事,他还现身说法拿自己来编故事,最神奇的一段是“摘帽子”。此事在书的第13页,李老说他25岁来天津,在财政局长李鹏图手下做事,有一回去捐物处办事与捐警发生冲突------
民国警察帽子
李老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他的功夫足以对付二十个捐警,他如果放开了真打,可以把这二十个人打得很惨。
坦率地说,我不相信李老有打二十个人的实力。一个人如果连一对一的实战都很少打,却能打二十个人,无论如何有点天方夜谭。
其实抛开李老的技击实力,仅从李老在这段故事中说的两句话:“我能摘帽子,也能摘脑袋”,就大致可判断出,李老不大明白技击是怎么回事。
我的理由是,能摘帽子,不见得能摘脑袋(能打人)。大家知道,伸手摘人帽子,不用发力(准确说是只用很小的力),而打人,不论打脸还是打躯干,不发力就不成。
这就是说,摘帽子,比打人容易。从摘人帽子到打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从动作的准确性看,伸手抓帽子比发力打人更容易把握,大家可以试验一下,在桌子上放顶帽子或木块什么的,你先做:伸手把它拿过来,然后再做:发力一拳打上去。两相比较你会发现,发力用拳打,比伸手去拿,在准确性上要难把握得多。
有这两条理由,我想,已足够证明李老说的“我能摘帽子,也能摘脑袋”是不成立的。
很多教拳的人给徒弟说拳,也爱用“摘帽子”的方式,示范时不发力,只把手往徒弟脸上伸一下缩回(类似抓帽子),意思是,我这一拳能打你。现在大家知道了摘帽子的秘密,以后学拳就多留一份心眼吧------
大家想必早已注意到了,李老是年轻人给捧红的,十年来,给李老鼓掌叫好的一直是些年轻人,中老年粉丝并不多见。
这有些奇怪是吧?按正常情况,一个耄耋老人的感悟之言,应该是中年以上的人才喜欢,才能与之生发共鸣,年轻人一般是不感兴趣的,比如那些在网上受年轻人热捧的书,有几个作者是八十老翁的?赵道新写书也是在老年,赵道新轰动武林的那些年,对他的言论颇多感触的就是些中老年拳迷,年轻人则普遍茫茫然不知说什么好。
以李老八十多岁的高龄,他何以就制造出一个反常,成为年轻人的偶像?
我以为,李老的制胜法宝主要有三个:其一,可劲忽悠美好;其二,把武术讲得很神秘;其三,回避科学。
李仲轩懂技击吗?
李仲轩说的对吗?
照李仲轩讲的练法,能练出功夫来吗?
以上的疑问,是近十年来经常有武术爱好者向我提起的,问话的人多数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表明李老的粉丝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尚保持理智,没沦落到痴迷的程度。小伙子们问得很诚恳,希望我如实相告给他们一个真实的答案。熟悉我的读者都知道,我向来口无遮拦,写文章尚且如此,换了口头谈话我就更无忌惮,何况小伙子们这么信任我。我不想辜负这份信任,所以我每次都不遮不掩不绕弯子,明确告诉他们:李老不懂技击;李老说的有对有错;李老的东西,即便对的部分也属于锦上添花,不是练拳的根本,如果你尚未练出技击功夫,对你没什么帮助。
这是我读《逝去的武林》的真实感受,这些感受在我心里搁了十年,现在我既然要把它们用一部书的篇幅讲出来,我当然要实感实说了,不然,我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武术,对不起对武术一片痴心的爱好者们。
我和很多读者一样,最早也是从《武魂》开始接触李老的文章。不少人夸李老的文字好,善讲故事,我也这么认为,如前所述,我甚至认为李老的文字在武林是最好的,尤其许多比喻信手拈来,令人拍案叫绝。但同时我又不时地摇头苦笑,感叹有着这么好的表达能力和感悟力的老人,他对技击的见识,怎么显得那么幼稚?
幼稚,不用说是由于不懂,没练过技击,打的少。技击这个东西,实话说,不会的人是谈不到点子上的。
缺乏技击体验的人谈技击,一般就是人云亦云,照搬拳谱,外加一些师父的话和一些脱离实战的自我想象,李老谈比武的文字,就属于这种情况。当然,外行谈专业性很强的话题,不管是谈技击、绘画还是谈历史、音乐,都会带有想当然的色彩。李老只不过也没有例外罢了。
赵道新
因为李老和赵道新是同时代的人,两个人又同是练形意拳的,我就经常想,如果李老也像赵道新那样精通技击,跟数不清的大师交过手,对大师的真实底细洞若观火、了然于胸,那么《逝去的武林》的价值,就堪比赵道新的《道新拳论》了。
倘若这种遐想成真,则《逝去的武林》与《道新拳论》,一静一动,一平淡一激昂,一娓娓道来一剑指雷轰,岂不似百年武林的两盏相映成趣的灼暗明灯。
如此赵道新也不寂寞。
无奈,一切皆是痴人梦想。大前提不成立,李老他不懂技击,不会技击,恐怕都没正式练过技击。
我知道李老有很多粉丝,我说李老不懂技击,他们大概会难以接受,怒而拍案,斥骂我亵渎了他们心中的偶像。
我理解老少爷们儿的冲动,人吗?谁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偶像的好话呢?不过,拳术是很专业的事情,谈专业要用理性的头脑,把感情与理性分开,让愤怒冲昏头脑不利于分析是非曲折。
假若我没有依据,说“李老不懂技击”当然是无中生有,但是倘使我有依据呢?大家也不承认吗?在是非判断上,理性不战胜情感,我们很难收获有价值的东西,理性最怕被情感吞没,一旦被吞没,直接的后果便是被愚弄。
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甘心被人愚弄,但我也痛苦地看到,世上有太多的人,譬如三、四十年前那个狂热的时代,人们却把狗屎当萨其马。我那时还年少,竟也像发高烧一样,虔诚如信徒。
当狗屎在外形和味道上都跟萨其马难以区分,当整个时代都激情燃烧起来,能“看出皇帝没穿衣服”是很不容易的,这需要一点纯真,但更要有智慧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