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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十七岁以前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有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命运。 性格既然如此重要,都重要到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了,那么,当我们审视一个人,譬如吴秀峰时,我们就没有理由忽视他的性格,尤其是他性格的形成。对于吴秀峰,我们当然可以用敏感、倔强、孤傲这些词汇来概括,不过我以为,假如能够使用叙述性的文字来代替这些词汇,我们可能对他看得更清晰一些。恰好,我手头就有一篇这样的文字,是我在2005年初写在天津《城市快报》上的,现在我转摘几段: “他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农户,他的父亲是八极拳五世嫡派传人。 他从降生之日起,便注定了一生的路。二百年来,这个家族的男性除了习武没有其它的选择,而且必须成就超凡武功,庸才是不被允许的。 不幸,在他幼儿时,一场疾病由于无钱医治牵连到耳朵,他失聪过半。 他长到七八岁才学会说话,不过这并未使父亲感到欣慰,他的身子太弱了,又瘦又小,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蒿杆。父亲勒令他远离武术,父亲将承袭家学的希望,寄托到第二个儿子身上。 他抗拒了父亲的意志,这个因残疾而受冷落的孩子出奇地倔强,他重复了一遍霍元甲的故事,他像当年黄瘦的小霍元甲,偷窥父亲练功,然后背着人暗地里下苦功。他选择武术,或许是出于赌气而非明确的人生抉择。幸运的是,他押对了宝,他因武术而改变了终生遭受歧视的命运。 他是个武术天才,少年时,他已名满沧州。从人们惊讶称奇的目光中,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他知道,自己无意中赌赢了人生的头一次选择。这虽然没能改变他落寞寡欢的性格,却膨胀了他在自卑中反向发展的幻梦。于是,在他十七岁那年,仿佛是突然的,他不跟任何人告别,便离家出走了——他走出家乡,是要走向天下。 他走了七年,他顺着东南沿海,过山东下江浙远到广州,往返了一个来回。他靠教拳和卖苦力维持七年的江湖游历,他追随过少林寺的禅师,也曾勇登擂台鏖战群雄。七年的磨砺,他再不是当年的稚嫩少年,只有敏感孤傲未改。” 我不否认,这样的叙述仍然是非常粗疏的,无法使大家全面地深入吴秀峰的内心世界,而顶多能起一条引线的作用,不过,“草蛇灰线,伏延千里”,这条粗疏的引线或许能带着我们去认识吴秀峰的命运之谜。 他何以绝收现金 我以为,吴秀峰命运密码的一部分就埋藏在上述的引文里。 我们知道,一个人尤其在幼儿到少年时期,他越缺乏什么,日后便越渴望什么、执着于什么。譬如儿时生活贫困的人,长大后往往比生长于富裕家庭的人更热衷于追逐金钱,而且一旦有机会发财,则会对聚敛财富表现出病态的痴迷——被他们所痴迷的是金钱本身,至于金钱所能带来的物质享受,他们反倒不会很在意或者享受的品位很低。 吴秀峰儿时都缺乏什么呢? 有人说,吴秀峰缺钱。没错,假如吴父家境殷实的话,幼时的吴秀峰就不会有病不治导致落下残疾,他也不会到了读书的年龄而不能进入学堂。理性地说,吴秀峰应该是非常喜欢钱的,也应该对钱之一物格外敏感。 问题是,吴秀峰对钱仅仅表现出了敏感——不是贪婪而是相反,倘若有徒弟孝敬他现金,他会做出近乎病态的拒绝。举个例子,上世纪50年代时,我师大爷王景祥、王喜臣、刘兴华等四个人在饭馆请吴秀峰吃饭,饭吃到半截,四个人里追随时间最长的王景祥从口袋里掏出一厚沓钱,跟吴秀峰说:“我们哥儿四个凑了两千块钱,给您。”两千块钱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普通人四年的工资,那时候生活费用低,一个人若每月在吃饭穿衣上花二十块钱,就数中上水平了。就是说,两千块钱够吴秀峰过上十年好生活。王景祥四人决不曾想到,送钱之举不但没有博得吴秀峰的欢心,反使他发怒。当时吴秀峰勃然变色,仿佛钱烫了他手一般,他把钱啪地扔到地下,怒道:“我的东西不卖!” 徒弟拿钱孝敬老师,纵然勉强有“以钱换艺”之嫌,总不至于犯歹吧?何况那笔钱对四个徒弟的家境来说并非小数目,吴秀峰于情于理该给一个笑脸,哪怕你不愿接这个钱。也没有必要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啊。吴秀峰对钱是太敏感了。 换一种假设,倘若吴秀峰家境富裕,他兴许看都不看钱一眼,不以为然地摆手道:“收起来,把钱收起来,孝敬老师不在钱上,你们哥几个的心意我领了。”假若吴秀峰早年曾富但当时落魄了,他也可能推让一番,任徒弟把钱给他塞进兜里,然后舒心地端起酒杯,说一句:“难得你们哥几个有这份心。” 吴秀峰学不来这份淡定从容,他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他那会儿还没有正式工作(直到1958年他50岁时才进造纸厂)。50岁以前,他靠拾破烂、拉板车、扛大个或住在徒弟家维持生活,说他不需要钱没有人相信,说他不喜欢钱更是胡诌,那太虚伪。 但一个人需要什么,不意味着你可以用直截了当的方式提供,比如我曾有一位腿有残疾的朋友,一次大伙摸黑下楼,别人怕他跌倒伸手扶他,结果残腿的朋友一把将对方的手甩开,态度十分生硬。我那四位师大爷就是没有觑准吴秀峰的心理,当他们把一笔堪称巨额的现金摆到桌面,实是如同揭伤疤似的,把吴秀峰最为敏感甚至有可能刻意回避的东西暴露开来——他来自农村,家庭穷苦;他拾过破烂,一直生活窘迫;他身处这个城市的最底层,实属无业游民。想来,吴秀峰最恨的,就是有人提醒他这些,尤其是以钱的形式(同样的道理,文化程度高的徒弟跟吴秀峰也很难处,因为吴秀峰基本上不识字,故而他的两位读过大学兼之功夫很差的徒弟,便时常遭遇他的冷脸)。 提到钱,更多的人是抵抗不住诱惑的,哪怕由钱引起的刺痛锥心刻骨呢?无奈,吴秀峰不是别人,他内心里有比对钱更渴望的东西,尤其当这种渴望和钱发生冲突并有可能被钱毁掉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对钱的选取。这又是那四个人不曾看透的。 他最渴望什么 当一个人还不至于穷得吃不上饭时,贫穷可能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心志高远的人往往如此。 吴秀峰心志极高,这首先来自他特殊的出身。在吴秀峰小的时候,八极拳还只有一种,一提八极拳,人们想到的便是吴家祖上传下的拳。这种特殊的背景,一方面导致他的父亲吴会清因担心他练武会丢祖宗的脸而放弃对他的培养;另一方面决定了吴秀峰一旦练习家学,就只能也必须练成高手,绝无成为庸才的余地,同时要光大门庭。当我们欲揭秘他的人生宿命时,说实话,仅仅他八极拳六世嫡传的身份,就已影响到他日后不能将金钱奉为人生的第一追求。 还有他幼年时的心灵感触,更是不该忽视。他耳朵半聋,七八岁才学会说话,这样的孩子,家人的怜悯(怜悯会伤人的)和不耐烦恐怕是难免的吧?与此相比,更可怕的是,伴随着他整个幼儿和儿童期的无时不在的轻视、漠视、蔑视、冷视,还有来自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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