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下“翠花街”

“南岩的景致，紫霄的杉，到了老营不想家。”这是武当山的民谚，这个民谚既说明了南岩宫风景举世无双，又道明了紫霄殿的一根明朝的传音杉是世间一绝。可对老营来说，却是个不光彩的传诵。正如民谚：“老营有个翠花街(街，当地人读“该”音)，十家就有九家歪，只有一家到还好，床下拉出道士来。”这里的“翠花街”，是指由妓女院组成的一条专业街。翠花街始于何代?灭于何时?是不是只有老营有呢?
　　1989年，我有幸负责湖北省第五次文物普查武当山地区的普查工作，并且负责编撰(武当山文物地图志》，故有机会探寻到“翠花街”之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古代翠花街远远不只老营一处，遭受蹂躏的专业妇女在鼎盛时期的永乐年间，每天多达二千余人。这都是从武当山翠花街遗址和当地老人们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记忆中探知的，它数说着封建社会妇女的灾难和耻辱。
　　老营的翠花街在何处呢?据邻近的老人回忆说，在民国以前，老营(即玉虚宫，占地525万平方米)内基本无民房，而在玉虚宫北天门外，古道东边的台地上有一条街道遗址，建筑小巧玲珑，小青砖墙，带墀头，封火山，木屋架，小青瓦屋面，一般都是面阔三小间，中间为客厅，两边为卧室，各住一人，很像北京长春宫的嫔妃居室，比良房小。这里能容纳四五百人。这就是闻名遐迩的老营翠花街。明代，这里异常热闹，到清代已经衰败了，民国期间还有不少房屋，大多都是空着的，山民们也没有一家愿来此居住。现在全部塌圮了，仅存遗址。
　　
　　五龙宫的北天门，建筑在一个山垭上，入门是五龙宫的九曲黄河墙夹道，出门向北直下四十里到山趾蒿口。逮向东…里多的盘山大道折南三十里经青羊大桥直达南岩宫。就这一里多的盘山大道，当地山民称为“混账坡”。周为此地段建有与老营翠花街一样的街道，能容纳一百多人。在民国-期间还有不少房屋，解放前后坯有少量房屋，但早巳人去楼空。现仅存“混账坡”台地、遗址，数说着那段特别的历史。
　　南岩宫北天门外有座石拱桥，长14米，宽2．3米，高5．23米，石栏望柱残无，明代任自垣《大岳太和山志稽古迹篇》称之为“天乙桥”，可这儿的山民们叫它“混账桥”。因为在这通往五龙宫古神道的咽喉要地，道旁也建有“翠花街”，格式“样，能容纳三四百人。所不同的是，它依山坳建筑，或是古道外吊脚楼式的建筑，其情况同前。现仅存遗址。唯有“混账桥(天乙桥)还在。
　　天柱峰太和宫也有翠花街，当年设在豆腐沟。均州城的净乐宫也有翠花街，设在净乐宫东宫墙外，与州城东边城墙夹道成一条街，长半里多，有着与老营翠花街一样的建筑。因净乐宫的宫墙上红下青，故均州人称之谓“红墙根”，为忌讳“翠花”之意。
　　上述地区虽成遗址，但至今仍无人在此建房居住，就连说谁在此居住过，也会招致反讥。例如，民国时期有香客在老营宫唱“到了老营不想家”，就会遭受当地妇女围攻和打骂，经陪礼道歉才算了事。翠花街成了当地一种耻辱。
　　对这样大规模营建豪华的“翠花街”，老人们都说始自明代永乐大修武当之际。武当山是道教圣地，永乐为什么要建设有辱道教圣地的翠花街呢?’谁曾想，永乐大帝也有他的“苦衷”——其实；对大修武当山需要多少年，永乐皇帝也不知道。那就得设法留住二十万民夫工匠。从永乐十年(14120)七月十一日大修武当山的(黄榜》圣旨中可知：“若从来诚心要做呵，一年竖一根栋，起一条梁，遂些儿积累，也务要做了。恁官员军民人等，好生遵守着我的言语，勤谨用工，不许怠惰，早完成了回家休息。故谕。”朱棣，明确告诉人们，修武当是长期的劳动。同时，朱棣还在武当山大肆圈地，八百里官山成了无民区。永乐十四年九月初三日圣旨曰：“武当山各宫观别无田粮供赡，着户部差官去伺所在官司，踏勘本处附近荒闲田土。着法司拨徒流犯人五百名，去那里做佃户，专一耕种供赡。”若是本山富观边厢，，有百姓耕的田地，就取勘见数拨于佃户耕种，另寻田土拨还百姓。钦此。”实际上，次年(1417)五月，将犯人王文政等通共五百五十五户(含家属)押解来武当山，交工部侍郎郭琎处收管，编成“五里”，拨地耕种，供赡道士(详见任自垣《大岳太和山志》)。这个“五里”是五个行政单位。
　　武当山八百里成了无民区，二十万男性民夫工匠长期做工于武当山山区，没有女人的世界是不可思议的。由于这二十万民夫工匠都是自由人，来山服役是要付报酬的。所以只能用工作纪律加以约束，不能限制人身自由。
　　我的父亲张光德和大爷张治武曾明确告诉我，明代大修武当叫“二修武当”，八百里官山的山民全部迁走，由北京押来的官宦犯人来当佃户，孙家湾老街的巡检司衙门就是监管这批犯人佃户的。住山的二十万民夫工匠都是男人，是自由人，挣足了银钱就想家，时常有人逃跑。四川河南的匠人多，初开始，隆平侯张信、驸马都尉沐听、工部侍郎郭琎，对逃跑者总是杀一儆百，但却越跑越多。三公无奈，只好奏明永乐大帝。帝王总比百姓聪明，就想了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官办妓女院，既能留住民夫工匠，又可回收大量银钱，就山使用。如此，民夫工匠们没有钱了，就只得乖乖地去干活。于是就把全国各地年青貌美的犯妇全部押解到武当山来充做妓女，这便有了武当山各处的“翠花街”。这些年青女犯大都出身官宦之家，无非是犯了明代的王法，遭受灭九族之灾，真乃逼良为娼。武当山翠花街的妓女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一天三餐饭和换洗的华丽衣裙及其化妆晶，都有严格的规定，而高昂的收费全部收归国库。并且规定每天的接客人数，否则即遭打骂，针扎锥刺，甚至不给饭吃。真乃卖身得钱何所几，身上衣裙口中食。凡押解来的妇女都喝了一种宫廷里用的绝育药，但每月仍然要抱一次柱子，检查是否怀孕；妓女一旦怀孕，必须吃坠胎药，往往死于非命。为了防止妓女逃跑，凡翠花街都有重兵防卫。(今古传奇》刊登的<天地人——血雨腥风武当山)中描述的武当山翠花街妓女悲惨的生活情景，就来源于此。
　　在明代，翠花街由官府经营，为明王朝回笼了大量白银。到了清代，武当山继承明制，但清代没有像明代那样，把武当山看作家庙的地位，所以武当山香火虽旺，可大不如明代了。翠花街虽仍存在，但没有明代那样的妇女资源，官府也就不经营了，’客人更没有明代那样多了，翠花街也就衰败了。但少数走投无路的女子仍以此为营生，均州府衙还要收取“花捐”(花捐，是一种税收)。到了民国，战乱频仍，翠花街彻底解散了。
　　翠花街虽早已被历史湮灭，但今人仍须努力从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上，彻底清除其遗毒，建设真正符合天道人伦的现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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