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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本刊2010年第1期刊出《武者眼中的中国武术之困》一文,介绍了一位在武术界郁郁不得志、倡导实战的习武者,文章发表后引起了界内极大的反响。那么,在这位武者——谷庆华的眼中,实战的武术是什么样子的呢?该文的作者就此再次采访了他。
2010年“嘉庚杯、敬贤杯海峡两岸龙舟赛”,厦门邀请海峡两岸及港澳、新加坡等地选手,甚至包括驻华使馆的外交人士,在集美区龙舟池各试身手。就在这龙舟池,就是这龙舟赛,我与已相识整整一年的谷庆华再次相遇。去年此时,伴随着人山人海、鼓声阵阵的龙舟赛,谷庆华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从此相互引为知己,每每相聚,言欢,谈愁,习武,碰酒,实为真性情。
谷庆华批判中国“体育化武术”弊端,为民间武者被社会边缘化、底层化而鸣不平,曾经在中文网络激起强烈反响。我对其深度采访的文章《高手眼中的武术之困》,被美国杂志《新纪元周刊》和中国武术杂志《少林与太极》发表,在诸多中文论坛得到积极响应的同时,也引起大量网友的不屑。他们不屑的理由是:谷庆华自从拿下全国冠军后,几乎没有再参赛,甚至包括河南卫视热播的《武林风》也没参与。有的网友抨击谷庆华是吹牛,要眼见为实,希望他跑到美国和日本去打MMA,彻底打出名堂来,而不是靠在互联网吸引没用的人气,“名气是需要打出来的,上K-1拿个冠军回来,比吹多少牛都强”,“这拳那拳,这腿那腿,只怕到了UFC台上,被人几拳就结果了性命”。
对此,谷庆华说:“参赛当然可以。如果是体育化竞技,很简单,打个电话报个名就可以了。《武林风》是二线运动员的集聚地,甚至不管什么人统统可以报名去打。我更崇尚的是实战的格斗,把体育化规则去掉。到国外去打也可以,问题是谁给我出钱?”
武术实战与表演有天壤之别,谷庆华极其鄙视表演化的武术。我在向其学习武术的初期,曾问过一些非常幼稚的问题,譬如甄子丹标志性的“空中三连踢”是怎么回事?谷庆华说:“那是找死!除非是一流的高手,否则尽量不要用这种追求好看的所谓功夫。出拳三分险,当你准备打出之前,你已经暴露了你的意图,更何况你居然还想腾空打,这给对手留下的攻击空间太大了,不是找死是什么?”我又问:“你打得过甄子丹吗?”他笑笑:“没打过,不知道,要打了才知道。不过,我绝对打得过李连杰,因为他的路数是武术表演,而我是搞实战。曾经有个特警在河南与我较量,我们只打了十多秒,他就认输了。他的下盘太弱,很不稳。”随着与谷庆华的接触越来越多,了解愈发深入,我发现,过去我理解的武术居然90%以上都是为了图好看,用他的话说就是“乱蹦”、“瞎折腾”。
福建三明人林富涛,师从谷庆华学习武术已有2年,见证过什么叫真功夫。有一天,谷庆华让林富涛使出最大的劲,反复猛踢谷庆华的腿。踢完以后,林富涛几乎无法正常站立,回到家中擦了好多天的药。他说:“他那腿简直不是腿,是钢筋。要是师父踢,他就直接把裤子卷起来,裸肤用小腿骨去踢钢管铁柱,声音‘咣咣咣’的,就像打铁。”真的能这样吗?他的腿不会疼吗?这是怎么办到的呢?谷庆华说:“一个字——气。你运完气以后,气会进入骨质,骨质外面就像有一层像钢片那样的硬膜保护着,踢过来力量不够大的话你没有任何感觉,力量特别大的话会有麻麻的感觉,但不会痛。”他联想到曾经到泰国进行武术交流的一件事:“我和泰国皇家护卫队的一个高手较量过,我承认我打不过他。他们的抗打击能力是非常令人恐怖的,训练时也很令人恐怖。他们把人倒立起来悬在空中,旁人用铁棍去打,用土坯去砸。他们的肌肉硬得像机器。我认为,到中国来的泰拳选手都很一般,是二线选手,而真正的高手反而是不出山的,就像这种特级保镖一样。”
一提到泰拳,我就联想到《拳霸》主演托尼·贾,再次幼稚了一回。谷庆华说:“那是武术表演,甚至仅仅是动作而已,况且托尼·贾本身不是主攻武术的,他是体操运动员。即使你能踢到离地4米之高的某个物体,也都没法用于实战。因为从腾空到接触被攻击对象,这当中的时间太长了,你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会暴露在对手的可攻击范围内。实战最忌讳的就是暴露,你还没打出来,人家就判断出你的所有弱点。如果不信,你来打我一下试试。”我刚出拳,小腿就被踢住,拳一下子停住居然没有打出去。谷庆华望着我诧异的表情,解释道:“这是本能反应。你的力量和注意力仅仅集中在拳头上,其他地方都是空的,我一旦攻击你身体的任何部位,你就会本能地收住拳头了。”说完,他举着靶子,让徒弟林富涛打。打毕,谷庆华问:“小林,你的气是从哪里来的?”林富涛呆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谷庆华说:“实战之中,气要从地上起来,而不是从身体里来,就好像不是人打人,而是你与自然已经完全融合,把万物之力归于你的身体,这样你甚至都不需要看对方在怎么打你,你就已经化解了一切,而且攻击力特别大。”
谷庆华想要推广真正实战的武术,却四处碰壁。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林富涛说:“师父虽然有800多个徒弟,但能一直坚持下去的没几个。我坚持了2年,已经是时间很长的一个了。我天天坚持炼气,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气在丹田这里舒展和释放,但实战时断时续,即使如此,把三五个人打趴下也绝对没问题,自卫完全够用了。”
“我2008年来到厦门,2年过去了,我只有1年在工作,其余时间都靠家人和朋友接济。在这个时代,我痛苦的根源是放不下真正的武术。”谷庆华感叹道。
前段时间,谷庆华专门去了一趟香港,拜访叶问之子叶准在香港的武术馆,交流数日。谷庆华说:“那里学费非常高,可是里面能实战的不多。有人说是甄子丹的《叶问》和李小龙的名气成就了叶问,其实是叶问成就了他们。但是武术在传承中最大的问题是在传授中向来有所保留,徒弟永远不是师父的对手,因为师父的真功没有全部传授下去,你要超越师父必须靠自己去悟、去另辟蹊径。就这一点来说,中国武术不是一直在发展,而是一直在退化。如果霍元甲、黄飞鸿、叶问活过来,看到如今的武术行情和风气,绝对会被活活气死。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恐怕一辈子也无法了解祖先们究竟有多厉害的功夫。也许一两百年以后,武术成了纯粹的舞蹈,会被当作艺术表演。到那时,我们的后人也永远都感觉不到我们这些想要传承中华武术精髓的人的心究竟有多痛了。”
这种对中国武术深深的忧虑过去我完全感受不到,但亲眼目睹谷庆华的人生境遇之后,我已看到武术与中国人分手并渐行渐远的悲哀。武术,乃是中国的国术,是中华民族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我们这一代武术人留给后代的还会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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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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