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志军

清兵入关之际，明朝武将朱国畴将军避难到河南嵩山少林寺落发为僧，法号赤眉。赤眉众多弟子中，著名的有五枚、白眉、至善、冯道德及苗显五人。艺成后，上述五人分道扬镳，各自发展。

白眉辗转多个地方后，终于在四川峨眉山隐居下来，潜心修行，对自己平生所学武技进行了总结和提炼。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受猿猴倒挂树上捕抓水中鱼虾的启发，悟出了四标内劲、叠骨功和棉花肚等武技。除白眉曾传艺两广总督高进忠外，为免武技误传歹人，白眉门下的弟子只在庙宇内秘密传习。至上世纪初，才由第三代衣钵传人竺法云将武功传给俗家张礼泉。

张礼泉(1882—1964年)，字励存，原籍广东省惠阳县，出生于惠州桥东一个小商人家庭。自7岁起，张便先后随东江一带的林石、李蒙及林合等名师习武。1900年，张参加了孙中山的兴中会。当年，兴中会在惠州起义遭到挫败，张于是避居新会。次年因击毙当地一名恶霸而折返惠州。不久，张与一位堂兄弟离开家乡，投奔了在广州担任候补知县的族叔。1903年，张礼泉在广州城郊六榕寺一带的旗下街巧遇四川和尚莲生。经比武较技，张为莲生的拳技所折服。因年龄相近，志趣、性格相投，两人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并经常在一起切磋和研究武术。经数月考察，莲生见张悟性过人，有习武的天分，于是带其到光孝寺谒见在那里挂单的竺法云禅师。在其真诚感动下，法云大师终于打破了不传俗家的旧例，将其收为弟子。在竺法云的悉心教导下，经过近三年的苦练，除了弹子暗器外，张礼泉尽得到其武学精髓。不久，竺法云与张礼泉道别后携莲生往西云游，之后不知所踪。张自此回到惠州，继续钻研和传习竺法云所传授的武功。为方便门人习练，张对早期习练的几家拳法进行了精选，在保留原有招势的基础上，以竺法云所授拳术的心法和发劲方式进行了改良，创编了石师、三门八卦、地煞、四门八卦等拳套。在器械方面，也遵循同一宗旨，既继承了竺法云系列的器械套路，也将早期习练的优秀器械纳入其武功体系，为纪念始祖白眉上人，以“白眉”命名。自此，张礼泉便成了白眉拳的创派宗师。

在传承白眉武功的同时，张礼泉加入了推翻满清政府的革命队伍，于1911年参加了著名的黄花冈起义，起义失败后返回家乡。国民革命取得成功后，张因在江门协助当地政府擒获一名武功高强的盐枭而声名初振。在江门、新会一带授徒期间，张虽屡败武术名师却表现出谦虚、严谨、和睦的武德，受到当地武术界的赞赏。

1912年，张为一名徒弟排解纠纷而卷入一场以寡敌众的械斗。由于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在无奈及生死攸关之际，张赤手空拳击毙一人、重创数人后避往广州。抵穗后，张先是在安怀里设立“励存国术社”授徒，稍后因用白眉派武功收服多名武术名师而折服了当时广州武术界。自此，张礼泉人气飙升，徒生大增，因而也招致了一些人的妒忌，遂买凶欲将其刺杀。结果七八名持枪械的杀手被张一一击败，其中几名来不及逃跑便被闻讯赶到的军警当场缉捕。事后，广州的报纸将此事作为头条新闻予以报道，称张礼泉为“东江猛虎”。1929年，张礼泉应邀到时任广东省国民政府主席、粤军第四军军长李济深将军创办的“两广国术馆”担任武术教师，与同在该馆任教的南拳名家林荫棠、林耀桂、赖成己、黄啸侠被誉为“南方五虎将”。在张礼泉的积极传播下，白眉派拳术在岭南一带逐渐流传开来。随后，张又应邀到黄埔军校及“南天王”陈济棠将军设立的广东军事政治学校(燕塘军校)教授武术。抗日战争爆发后，张礼泉激于义愤，积极号召门人投身抗战，以武报国。在其言传身教的影响下，众白眉派弟子挟武从戎，纷纷加入抗日队伍。针对旧中国军队武器旧劣、装备不足、近战能力低下的弱点，张礼泉创编了著名的“励存刺枪术”和大刀术，并将其传授给十九路粤军和黄埔军校的学生，这套刺枪术和大刀术在1932年1月28日上海淞沪事件和1939年抗日战争长沙会战的白刃格斗中发挥了显著的功效。1938年广州沦陷之际，张礼泉返回家乡，在东江一带担任抗日游击队的武术教练。抗日战争结束后，张回广州担任广东省谍报机关的武术教官。1949年初偕家人及部分弟子移居香港。1964年夏天，张礼泉因病逝于香港九龙，享年82岁。

在张礼泉的门徒中，得其真传且名气较大的，首推曾惠博。

曾惠博(1906—1958年)，广东省增城县人，出生于越南西贡市之华人区。曾自幼习南派蔡李佛拳械，擅青龙内气功，拳快腿重，抗击力惊人。上世纪20年代中期，曾利用回乡省亲之机，率十数名徒弟到广州向各武术门派挑战，结果逢战必胜，令当时的广州武术界大为震惊。在友人的鼓动下，曾到张礼泉武馆要求比试，结果被张以“以夷制夷”，用曾擅长之腿法击败。曾即跪地求拜入门，次日又举行隆重的传统拜师仪式拜入张礼泉门下。自此，曾惠博便日夜追随张礼泉左右，执弟子之礼。艺成后，曾返回越南，在西贡市开设正骨医馆并设立“南强健身院”授徒。在授徒期间，为适应初学和技击的需要，曾惠博对所学之白眉拳技进行了总结和改进，创出了四马连环、莲叶遮龟、三攻等拳套，并将蔡李佛拳技融入了其白眉拳的教学。1956年至1963年鼎盛时期，曾惠博名下的“南强健身院”辖有“越胜堂”、“越英堂”、“群英堂”、“联胜堂”等武馆五间，弟子愈万，遍布越南各地，规模为当时越南各武术流派之首。曾惠博去世后，其长子彼德继承父业，执掌曾名下之健身院及正骨医馆。1975年越南统一后开始排华，禁止华人授武，南强健身院及其属下武馆被迫停业，众白眉门人纷纷远走他乡，余下者也被迫转入地下。至1987年，中越关系有所缓和，南强健身院才重新开业，群英堂、联胜堂两馆也得以复馆，但由于客观环境所限，其发展已不复当年。

1931年，经张礼泉当时的门徒夏汉雄介绍，曾惠博与夏“珠江国术社”之学员陈君侠(原名照堂，字子熙，广东云浮县人，1903—1952年)相识，曾见陈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且有多派拳术基础，在征得夏同意后，由其亲自授艺，并将其带回越南，朝夕教诲。随后，曾惠博利用回乡祭祖之机，先后三次带其谒见张礼泉宗师，结果陈之人品及武学资质深得张赏识。因陈为西江峡上之人，张宗师遂赠名“君侠”。自此陈即以此名号行走江湖。经曾惠博近八年的严格督导，陈君侠系统地学习了白眉拳的内外功法和拳械套路，且功至大成，尤擅铁砂掌及罗汉内功，其功力得到了张、曾二老的一致认同，嘱其广开武业，传播白眉派武功。1938年，日军进犯广州之际，陈遵张、曾二人之命，携弟子陈联章返回肇庆西江流域一带传播白眉派武术，以武报国。

回乡后，陈君侠先是在弟子朱雨成(广东顺德县人，1918—2001年)在云浮腰古设立的“存生堂”授徒，其间因屡挫多派武术教头而在西江流域扎下了根基，随后更勇伏高要洪拳猛将伍儒翔(1905—1968年)并将之纳入门下。随着门徒的增多，为适应教务和发展的需要，经报请当时的广东省国民政府批准，开设“广东省西江民强国术社”，旗下分社多达38间，遍布云浮、新兴、高要等地。为分担教务，陈君侠挑选了陈联章、严才、程志强、伍儒翔等12名弟子分赴各分社担任助教，其本人则定期巡回于各分社之间进行督导。1941年秋，陈君侠在云浮圣堂庙邂逅莲生的一名四川籍和尚弟子，随之接受其指导近一年，技艺更臻于化境。在研练和授徒的同时，陈君侠对以往所习各门派的武技、功法以及跌打医学进行了总结、精选和提炼，将其熔为一炉，创出了三部吞、三揽十字摩等功法以及对跌打刀伤有独到功效的金刀膏。为确保教学质量，陈君侠还将白眉拳术的教学分为初、中、高三个层级，并严格制定了开班教学与入室授徒的界限，初步奠定了“打牢基础，因材施教，以练为战，以内壮外，武医结合，逐步提高”的教学方针。经过近十年的探索和努力，逐步形成了风格独特，身法、步法、发劲和练功方式均有别于其他分支的西江白眉拳。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君侠的人品、武功也为当地政府所肯定，1939年末被云浮县政府聘为武术总教官。在其致力推广和传播下，白眉派拳术在西江一带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可以说是精良辈出、人才济济。

就在陈君侠返乡次年，经咏春派拳师余龙介绍，李耀斌(广东云浮县人，1919—2003年)、陈宗良(广东云浮县人，1915—1995年)、李英斌(广东云浮县人，1920—1985年)、肖振荣(广东云浮县人，1926—2008年)等人得以挟技投入陈君侠门下，六七年间尽得白眉拳械之精髓，均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功夫。

从新中国成立至“文革”期间，由于历史等各方面的原因，西江白眉派拳术的发展曾一度遭到打压，李耀斌、陈宗良、李英斌、肖振荣4名西江白眉派传人均被投入狱中。出狱后继续接受劳动改造。其他门人也因出身成分等问题被迫深居简出，秘密传练，其传播基本处于松散、混乱的状态。“文革”结束后，武术重获新生，李耀斌、陈宗良、李英斌、肖振荣等人先后摘掉了头上的“帽子”，于是各自公开授徒，白眉拳才有了较大的发展空间。因当时交通不便、信息不灵等各种主客观方面的因素，李耀斌、陈宗良以及陈君侠后期的高要籍弟子陈棣权(1922—1996年)、陈永福、陈序洲等人之间鲜有沟通和交流，与其他同门及流传到海外的其他白眉派分支更是几近老死不相往来。在其后各自发展的几十年，不少西江白眉门人根据各自的研练体会以及授徒的不同需要，对陈君侠所传授白眉派拳术做了不同程度的创新、发展和润色，所以西江白眉派的拳械，与其他分支相比较，虽然在名称上大致相同，但身形、步法，特别是发劲方式则迥然不同，个别甚至有着天壤之别。

近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对外交流、沟通的日益增多，特别是随着全民健身运动的普及，西江白眉派各支系的发展已由过去较为封闭、松散的状态逐步走向开放和融合。不少关闭多年的白眉武馆纷纷复业，西江白眉拳术在西江一带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和发展，逐渐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