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拳是一种极为神妙的运动,它之所以如此神妙,跟理学的存养工夫是密不可分的。理学形成于北宋年间,其代表性人物就是周敦颐(濂溪)、程颢(明道)、程颐(伊川)兄弟与张载(横渠)。周敦颐,因为〈太极图说〉而被朱熹推尊为道学的开山祖师。而程颢、程颐这对中国学术史上最杰出的兄弟,早在十四、五岁时,即衔父命追随濂溪先生学习。二程兄弟天赋异禀,早在「十四、五岁时,便脱然欲学圣人」(横渠语)。而张载身为两位程夫子的表叔,却向二程执弟子礼,受其点化。而周、二程与张分别代表理学的濂、洛、关三派。其实,自南北朝以来,佛教传播日益兴盛,广为士大夫阶层所笃信,而道教则代表本土信仰与佛教分庭抗礼。之所以如此,乃是自东汉末年以来,历经三国时期、魏晋南北朝,天下动荡长达四百年之久,大家深感于人生无常,想要寻找精神寄托、安顿身心。而传统儒学向来主张「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传统儒学更多是侧重在「明人伦」、「修己治人」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圣外王之道。所以孔夫子不语怪、力、乱、神,对「性」、「命」、「天道」与「鬼神」等问题常常存而不论。因此传统儒家面对佛教、道教的兴起,显得苍白无力。到了隋唐时期,儒学已濒临彻底被边缘化的严重危机了。因此北宋时期,周敦颐突出了《中庸》与《易传》的重要性,因为《中庸》深入探讨形而上的问题;《易传》则探讨阴阳、屈伸、鬼神之道,从而开创了「儒家易学」,亦即以儒家经典来解释《易经》的新风潮。两位程夫子深受濂溪先生的启迪,弱冠之时,两兄弟已经名满京城,追随他们的学者,不乏比他俩年长许多的,比如吕祖谦的五代先祖吕希哲,当时虽与伊川同游太学,但却已向伊川执弟子礼了。在极为讲求礼数的传统社会里,张载虽为他俩的表叔,却以师礼待之,张载的代表性名作〈订顽〉,即被伊川更名为〈西铭〉,而伊川又因高度评价〈西铭〉,而发挥出「理一分殊」之说,此说后来又被朱熹发扬光大,成为理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张载那时提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来补充孟子性善说的不足,又提出「心统性情」之说,也对理学后来的发展影响深远。而到南宋时期,朱熹编撰了理学纲领《近思录》,将周敦颐、二程、张载四人足以启迪后人的言论、著作、事迹,采撷六百二十二条,并依其本人对理学的理解,编为十四卷,也就是朱熹编撰《近思录》之举,重新建构了理学,使理学不再是零零落落、不成体系的一些素材而已。朱熹也因为编撰《近思录》一书,统合了濂(周敦颐)、洛(程颢、程颐)、关(张载)等三大派理学,又吸收了道家与佛、道两教的长处,给新儒学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而太极拳的那种独有的神妙,是与理学分不开的。
以敬来克己、治怒
其实,就像程颢所说的,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之中,易发而难治者,惟怒为甚!如何治怒?程夫子曾说:「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也就是说要能克制自己,人之所以会发怒,只是因为「志」胜不了「气」,「气」反而撼动了我们的心志。所以朱熹在〈白鹿洞书院揭示〉第三目修身之要,就引述《易经》〈损卦〉的〈大象传〉:「惩忿窒欲」。可见「治怒」是整个理学中「克己复礼」与「修身」的主题。那要如何「克己」?要如何「修身」呢?首先就要使我们的心思沉静下来,所以程颢老是要门生有空就静坐。因为透过静坐可以检束身心,不让此心被耳、目、口、鼻之欲所引诱,而为外物所役使,以致此心老是跑到身子外头去了。就如孟子所说的:「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以静坐来说,把跑到外面去的心约束起来,使返复回入身子里来,使心做为此身之主。也只有静坐才能让此心免于闲思杂虑的缠扰,套句程颐的话说,这就是「外物不接,内欲不萌」(《伊川易传‧艮》)。程夫子说:读一个艮(䷳)卦比读一部《华严经》还要更受教益。艮卦讲的是个「止」字、「不动如山」,按「艮」为山的意思,也是静止的意思。所以太极拳一开始的预备式就要求全身放松,进入沉静状态,以便让我们的真气能在体内了无罣碍、畅行无阻,无任何私意的阻拦,每块肌肉、每根骨头、每条筋,都要彻底放松。所以程颐每见人静坐,便赞叹他好学,因为静坐可检束吾人的身心。
但是我们新儒学的静坐,与佛、道两家的静坐有其根本不同之处。佛教主张「空」,静坐要求要「六根清净」,进入空寂、冥想的状态,追求「虚静」的境界,视世间的一切无非假象,因此要求心要空,不得执着于表象。而道家与道教的静坐,则追求「无」,所以说静坐等于「坐忘」,让此心处于飘渺虚无之境,驰骛在万里之外,了无涯际之域,因此「坐忘」就变成「坐驰」了。又或者是「以意导气」,这就跟《太乙金华宗旨》所说的,先以「有为法」使真气「河车倒运」,顺着督、任二脉这个「小周天」,循行不已,最后达到「无为法」、「大周天」的境界。而我们理学的静坐的特色是甚么?理学的静坐要求「持敬主一」,也就是说,静坐时要以「敬」持守此心,以「敬」为此心之主,而主一的「一」为无欲,也就是「至诚无息」之意,让天理无片刻间断,而私欲则寡之又寡,以至于无。理学的静坐要求「持敬主一」,其实,就是朱夫子所说的,以「尽夫天理之极,而一毫人欲之私」来持守此心。同属程门四大弟子的杨时(龟山)与游酢当年去拜访老师伊川时,留下了「程门立雪」的千古美谈。杨时学成要返回福建老家时,伊川先生仿东汉马融在洛阳对郑玄所说的「吾道东矣」,伊川也在洛阳对杨时说「吾道南矣」,后来龟山先生在福建所创的理学就被称为「道南学派」。「道南学派」相当重视静坐的工夫,后来杨时传给罗从彦,罗从彦再传给李侗(延平先生,朱熹授业师)。到朱熹时,便以「敬」来取代「静」,因为太过强调「静」,对一般人而言,那就很容易跟佛、道分不清了,所以程夫子才会说:「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敬唤做敬。」因为同样是静坐,外表虽相似,而内里却大有区别。朱熹认为敬则自然包含虚静,而动的时候更须以敬持心,因此主张以「敬」代替「静」。且「敬」有「死敬」、「活敬」之别,「敬」要能与「义」相结合,方为「活敬」。〈坤卦〉主爻六二,爻辞为「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文言传〉解为「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直内」为「体」;「义以方外」为「用」。当喜、怒、哀、乐未发之际,以敬持守此心;喜、怒、哀、乐已发之际,则要「发而中节」。何谓「中节」?就是事事合义而无不当,所以敬非死敬,要能与义相结合,这才是活敬,遇事就要用集义,妥当处置。就像太极拳的应敌之要,要求「因敌变化示神奇」,决不能犯主观主义上的错误。
静坐不如站桩,站桩不如练功,练功又不如打拳
太极拳是理学发展高度成熟后的产物,是以理学为根本指导原理所创编出来的上乘武术。如果集理学之大成的朱熹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话,我相信他除了主张「以敬代静」外,他还会进一步主张「以太极拳代替静坐」。其实,就习练存养工夫而言,静坐不如站桩,站桩不如练功,练功又不如打拳。因为静坐是一种单纯的静功,它对心性的收敛、沉静、入定虽然有益,但是对躯体的健康却没有多大的益处。我们也可以说,静坐不如(动禅)瑜伽,至少瑜伽对活动筋骨、增进肌肉弹性相当有益;相对之下,静坐使人气血不畅、体力不足、筋骨不活;但话说回来,(动禅)瑜伽是动功,与心性修养着实无关,所以才会说「静坐不如站桩」。因为静坐的好处,站桩都有;而站桩对身体强健的好处,静坐却没有。因为静坐的时候,两脚不着地,腹部与臀部挤压在一起,这对气血的流通不利。而站桩时两脚要分开站立,其距离不得小于两肩之宽,膝盖要微蹲,前脚掌的涌泉穴贴地,两手微微弯曲合抱于胸、腰之间,全身放松,上半身要求立身中正,要顶头悬、松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胯、屈膝、全身松柔,百会穴与会阴穴要在一垂直线上,两手的劳宫穴分隔一尺相对,呼吸方法与《太乙金华宗旨》同。当身体站桩时,因为涌泉穴贴地、屈膝,一般人不用站两分钟就会全身发抖,有经验的人不用五分钟便开始发热出微汗,代表气血由脚底涌上来,这对我们的气血畅旺、增强心脏机能非常有帮助。而膝盖是人体最主要的筋交结处,《黄帝内经》说「肝在体为筋」,只这一蹲,膝盖内侧的委中穴也得到锻鍊,这对增强肝、肾功能颇有帮助。
那为什么练功好过站桩?气功的基本姿势要求与站桩相同,传统气功有上万种,而气功基本上两脚是不移动的,只是身躯(含头、颈、胸、腰、臀、胯、膝、肩、肘、手等)在活动而已。比如说,「缠丝功」除了两脚不移动之外,其健身作用与太极拳完全一样,以此观之,站桩当然不如练功。那为什么气功又不如太极拳?因为气功只是十来个动作反复练习,做久了难免单调,而太极拳要移动脚步,以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来说,一套拳路练下来,有六百多个分解动作,要十几分钟才能打完,如此对「慢」与「静」的要求,其难度比气功、站桩、静坐更要高得多。在十多分钟内,还要要求动中求静,因此太极拳的要求比静坐多得太多了,这对存养工夫的磋磨更有帮助。所以我们来看看,一个太极拳高手的形象与其他人一比,就显得仙风道骨,自然飘逸。而习练太极拳达一定的水平,就会给人这种印象:神情内敛、为人和善、藏而不露、处处忍让,显得很有修养的样子。太极拳之所以神奇的地方,在于打得越慢,其运动量就越大,而发汗也越多,对下盘的要求也越高。在中医治病的理论里,「汗法」是较温和而常用的方法,习练太极拳可以长时间持续微量排汗只是表象而已,更多的是,看不见的痰、饮随着二便(即大、小便)排出,这才是更为关键的原因!我亲眼看到不少为疾病缠身所苦的病患,勤练太极拳半年后,就可把抽屉里的药品都丢掉了。我大嫂六年多前,两条腿肿胀得厉害,每个月都要到高雄的医院去抽水两次,连爬一层楼的楼梯都不行,膝盖的软骨已经磨损光了,医生建议要安装人工关节。但是她接受我的建议,开始习练太极拳,才六个月,下肢再也没有水肿了;又打了一年,连上长城都可以畅行无阻,不输给大学生。中国人由于少吃乳制品的关系,四十岁以上的人,罹患骨质疏松症的比例很高,因此十分容易骨折,但是习练太极拳达十年以上的人,没听过会有骨折的。像我的一个好朋友金师傅,教导深圳的一位官员打太极拳,这位官员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胰岛素都打六年多了,练拳八个月后,胰岛素再也不用打了,他的医生简直不敢相信。在三十摄氏度下打一个小时的太极拳,就至少会流一个半钟头的汗水。流汗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中医认为,我们进食后,经过脾胃的运化,这些养分就经由三焦经输送到五脏六腑,脏腑吸收后,没被吸收的养分,如果不能及时排放出去,就会堆积在五脏六腑附近,比较浓稠的称为「痰」,比较清稀的称为「饮」,这些痰、饮在体内积累久了,就会成为肿瘤。因为习练太极拳,透过身体不断的运动,和缓的腹式呼吸不断在按摩着五脏六腑,这些残留在脏腑附近的痰、饮就会随着二便排出体外,这就是为什么习练太极拳可以大大有益健康的真正原因!
新儒学的「静」与「敬」是太极拳的灵魂
其实,新儒学所特有的存养工夫,最重要的就是「静」与「敬」两个字。「静」就是要求我们的心要沉静下来,让此心不受外物与情欲的诱惑。只有让心沉静下来,才能定,也才能止于所当止。尤其在喜怒哀乐未发之时,要让心沉静下来,就得「持敬」、「主一」。所谓「主一」的「一」就是无欲,也就是要能「至诚无息」,让天理自然流行,不让私欲有任何机会间断了天理的流行,以确保此心能做到「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这就是「主一」。所谓「持敬」,就是不论未发、已发,总是要以「敬」持守此心:这样未发之时,自能内心沉静;而已发之后,自能循理而动。这些工夫其实就是〈白鹿洞书院揭示〉第三目〈修身之要〉的下半段「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也就是随时要戒除忿怒、止息欲望、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但就像程夫子所讲的,持敬不能太过,如果持敬太过,就会显得不够从容自然,而且也难以持久。就因为有这套新儒学修养工夫的理论来指导,所以太极拳强调沉静、和缓、松柔、戒急、戒躁。也正因为如此,习练太极拳到一定水平的人,临事就会不急不迫,随时心情沉着。而人的七情之中,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容易发脾气,其实是心气浮躁的表现,所以明道先生要大家一有空就要静坐。其实,越少发脾气的人,修养越好。要是能像明道先生那样,竟然可以长达三十年而不露「忿厉之容」或是像孔老夫子那样「从心所欲不逾矩」,那就已经达到圣人的境界了,这正是修养的最高境界,也是习练太极拳的人可以期待的无上境界。其实,在宋朝还没有太极拳,因此明道先生只能要人去静坐修身,但是随着理学到南宋末年已经成为主流思想,历经元、明两朝官方的倡导,已经普及并深入民间,这给明末清初的陈王廷(陈氏太极拳始祖)创编太极拳提供了充分的理论与实践的养料。所以我才会说,如果朱熹活在现代,不仅会以「敬」代「静」,他也会提倡以「太极拳」来代替「静坐」,因为太极拳在修身养性方面所提供的磨练要比静坐来得更加深入而丰富。
大家如果把新儒学的身心受用之学,只当成是学理,那就好比研读经书只忙于训诂,而无所得于经书所承载的大道、至理一样,那是舍本逐末啊!其实,我们应该将习练太极拳作为实践理学的真工夫。我自幼因受到父兄「斯巴达式」教育的影响,稍长深受现代西方教育的洗礼,后来又负笈远赴德国攻读康德哲学,这种养成背景,使我要比常人更加注重效率,更加明辨是非。其实,太讲效率就会忽略了人情,太过明辨是非就会得理不饶人。而这些人格特质,如果碰到两、三件不期而至的事情,在处理时,就会显得急躁而易怒。还好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研读《易经》,而从十几年前开始,天天都有记诵半部《易经》的习惯,我一直搞不清楚我爱人为何要我习练太极拳,我现在终于知道,她的智慧了解到:只有太极拳才能根治我浮躁、易怒的大毛病。事实上,习练太极拳六个月以后,我就有新的口头禅,凡事都会说「不要急,慢慢来」。到最近这一两年,自己觉得浮躁的习性,几乎已经彻底根除了,连发脾气的频率跟习练太极拳之前相比,都已去掉八、九成了。我有信心在可预见的未来,我也可以做到非但不会发脾气,而且也将了无「忿厉之容」。这是我习练太极拳最大的收获。至于习练太极拳能让我们身体更健康、心灵更舒畅、远离疾病的缠扰、告别吃药打针等种种,这些与能让我们的心性修养出现质的跃升一比,那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现在太极拳已被全球公认为最有益于健康的运动,要习练太极拳就得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否则就很容易伤害到膝盖。亦卽虽然低架(两脚间距离为四脚宽)的运动量大,但应实事求是,先从中架(两脚间距离为三脚宽),甚至高架(两脚间距离为二脚宽)开始练,然后再慢慢往下调才好。一般人最好先从中高架打起;过了三、五个月再调为中架;再过个一年半载才调为中低架。这个道理其实不难,就像人要从健康状态到不健康状态,常常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亚健康状态的过程。同样,从不健康状态要回复到健康状态也要经过一个更漫长的亚健康状态才能达成。所以练拳最忌急于求成。刚学拳的时候,是属于「有为法」的阶段,必须「困知勉行」,等招式熟练后就可开始练气,甚至练神,那时就渐渐进入「无为法」、「生知安行」的层次了。俗话说得好「师父带进门,修行靠自己」,懂得这些道理就可以少走错路、弯路,以后就看自己的恒心与毅力了。
尊重现有的各种套路,切忌随意创编新套路
关于习练太极拳要循序渐进的道理,《易‧坤‧文言》说得很到位。〈文言传〉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坤(䷁)卦由六个阴爻积累而成,所以说坤道是「厚德载物」,〈文言传〉这段引文的本意是:平时积累善念、善德、善言、善行的家庭一定会有多余的喜庆。现在好,将来还会更好;现在如果不好,不必担心,将来一定会转好。反之,平常积累恶念、恶德、恶言、恶行的家庭一定会有多余的灾殃。现在不好,将来还会更不好;现在就算好,也没有用,将来一定会变坏。臣子杀君王,人子杀人父,这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这都是长期积累、逐渐形成的,只是没有及早分辨出来罢了。如将这段引文放到养生健身来讲,那就是平时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保持心情愉快,这样身体就会健康,现在固然健康,将来还会更加健康。反之,平时要是养成了不健康的生活习惯,食饮无度,起居失常,过度操劳,身心不平衡,这样身体就会不健康,现在固然不健康,将来还会更加恶劣。得到重症、危症、死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都是经年累月、逐渐积累而成的,只是没有及早分辨出来罢了。因此为了健身,想练太极拳,就要及早下定决心,循序渐进,不要等到病痛来了,才临时抱佛脚。
郑曼青大师在民国二十七年,即一九三八年,接任湖南省国术馆馆长一职,在新生活运动的号召下,为了要在短期内培养出大量的太极拳教练,于是将杨氏太极拳的传统套路删去重复的部分,改编成三十七式的郑子太极拳。其实,杨氏太极拳的祖师杨露禅是跟随陈长兴宗师学习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二路出身的。后来由于在紫禁城教满清权贵子弟,就把闪战腾挪等难度较高的动作(包含缠丝劲)通通删掉,改以养生为主的套路,经过三代人不断的修改,直到杨澄甫才把标准套路定下来。郑曼青身为杨澄甫的入室弟子,就在这个基础上,创编了三十七式。这在当时引起很大的物议,郑大师可说是石破天惊,他是将传统套路改编成适合现代人习练的简化太极拳的第一人。如今看来,大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也开始创编二十四式、四十二式…等等,郑大师在这方面可谓独具只眼,无视于世俗的毁誉,千山我独行,令人敬佩。这个套路也由于历史的原因,在大陆一九七八年实施改革开放以前,是在海外流传最久、最广的,它风行于整个北美、东南亚,包含台湾地区。至于大陆官方创编的二十四式简易太极拳在全球范围内,近年来由于中国的崛起,与孔子学院互为表里,深受各国热爱中国文化人士的喜爱。而四十二式综合太极拳则因为是标准的国际竞赛套路,因此也颇为流行。因此台湾拳友如果只会三十七式,而不会二十四式,要跟大陆拳友交流恐有困难。反之,大陆拳友若不会三十七式,要到海外交流也困难多多。其实杨露禅所学的老架一路与老架二路(陈长兴宗师所创编)已流传逾两百年,当然仍极有习练的价值。此外,杨氏、武氏、孙氏、吴氏等太极拳之所以能够流传,也有其一定的价值。为了太极拳长远的发展,千万要摒弃门户之见,与不同的流派多多交流,如此对自家拳路特色的了解也会更深入,所谓「相观而善」,切忌故步自封,自以为是。但是现在好像又吹起另一股歪风,就是任意创编新拳架。其实,要创编拳式套路有两个条件:首先创编者自己必须是一代宗师,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与脍炙人口的战史,其次这个新套路必须真的能培养出大师级的人物来。要创编新拳架谈何容易?我刚才已经说了,陈氏老架一路与二路、郑子三十七式、二十四式、四十二式与杨、武、孙、吴各氏的传统套路,这都值得我们学习。但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无缘无故创编新套路,那就会像程颐在批评时人喜欢作文一样,他说:「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只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这个批评何其深刻啊!也就是说,有人受了好名的私心之累,喜欢创编新套路,但有了这个套路对推广太极拳也没帮助,没有这个套路也没有欠缺甚么,反正这个新套路就是多余的累赘罢了!有时还不只是累赘而已,编得不合要领,违反拳理,反而有害于太极拳的推广,非但误人,而且还误了自己。想创编新套路,岂可不慎之又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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