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八极门的“把棍头”
文/袁守瑞
八极门的棍法有两套,一是“行者棒”,二是“把棍头”。行者棒是单练套路,把棍头是对练套路。行者棒来回五趟,把棍头前后三番(就是说有三个相对独立的段落)。前两番短,以基本动作为主;第三番长,内容比较丰富。
要说八极棍法的渊源,根据八极门内的谚语:“康大力的棍,吴钟的枪,短打擒拿数李章,刘三闪的八极天下扬。”那么八极棍法应该源自康大力。但吴钟毕竟是一位武学大家,他和康大力、李章、刘三闪三位武林高人结交换艺以后,将四家技艺综合升华,对拳、械有真正意义上的创新。正因为如此,吴钟才被公认为是八极门的开山鼻祖。
有人讲八极棍法源自少林,但具体是如何传到康大力或其他人,又演变为八极门的棍法,恐无从考。尽管没见有人拿出八极棍法源自少林的具体证据,但我感觉还是有点靠谱。说到棍法,精通者首推明朝抗倭名将,曾是戚继光(字元敬,号南塘,1528——1588)上司的俞大猷(字志辅,又字逊尧,号虚江,1503-1579曾任福建总兵官)。他行军路过少林寺,特入寺考察少林棍法,发觉少林棍法尚有瑕疵,当时的方丈也认可俞大猷的看法,故特派两名寺僧随军向俞大猷学习深造,以丰富、完善少林棍法。俞大猷著有《剑经》,虽名《剑经》,皆谈棍法,不可不知。在戚继光的名著《纪效新书•短兵长用说》中,将棍归为短兵,是因为“一棍不过六七尺,又欲两头双使,而两手握开,所剩棍头不过尺余。”戚继光重视棍法,认为“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故一谈讲棍法,戚继光不惜篇幅,在《纪效新书》中附图并全文引用了俞大猷的《剑经》。可见戚继光对俞氏棍法的珍视。还有一部讲棍法的著作就是程宗猷(字冲斗,1561——1636)的《耕余剩技•少林棍法阐宗》。
早年曾见先师手抄《剑经》,可惜先师早逝,未及对棍法追根穷源。由于上面介绍的两篇棍法文献专业词汇太多,我水平有限,看不太明白,可看图感觉还是和八极棍法很是接近(见图1与图2的对比),固有此推测。此论仅是笔者感觉,八极棍到底是不是出自少林,还俟武学的专门研究者考察印证。
先师讲八极棍法讲八个字:碰、砸、劐、挑、滚、翻、挤、塞。《罗疃谱》写作:粘、捻、挤、靠、擭、挑、掤、闸。大同小异,比如滚翻即是粘捻,挤塞如同挤靠。其他大约是方言口语和白字的原因而略有出入。
“把棍头”的特点我认为有四。
其一,兼枪带棒。八极棍法不像现在那种抡起来呜呜生风的花架子 “棍术”。不论是行者棒、把棍头,还是八极枪,其中横抡都只有一势,也就是说不排除用横抡之法,但绝不以横扫为主。余者都是或螺旋而入,或直出直入,或上挑下砸,所谓里占外拿,棍走立圆。这样的招法比横抡路线近,从而速度快。彼棍迎面而来,你防且不及,哪有时间将棒抡起!那怎么对付对方的横扫呢?首先是近身,一旦靠近,抡棍基本就不起作用了,何况还有抱棍、戳棍等防守方法。进身以后兼用枪法,以“点”进攻,距离短,速度快,面积小,压强大,防范也就有难度了。程宗猷在《少林棍法阐宗》中写道:“谚云:打人千下,不如一劄(劄同扎)”,“不能受劄者:咽喉、鼻、心、胁、腹、虎口、膝臁;不能受打劈者:太阳、脑、头、耳、手指。究其用,劄打其手者,使难持棍;劄打其臁膝者,使难出入;劄其心胁者,使难遮拦,大抵上下易遮,而心手难架也。”
其二,贴身挨靠。八极拳讲的是挨傍挤靠、粘连黏随,八极棍法也不例外。对棍时,两人的棍多是黏着走,见缝插针,挤步逼近,马步吃人。因为是粘黏着走,不像一般的对棍,光听当当响。八极对棍即便响,也因为是插花滚翻的招法,出声也和其他的对棍声音不一样。当然,虽说此棍是走粘连黏随,但也不时断开,攻其不备。
其三、攻防一体。拳谚说“打人必露空(音:kòng)”。所以八极拳对练,一只手进攻的同时另一只手防守。八极棍法理念相同,进攻方进攻时要防好自己的漏洞,防守方守护时见对方破绽同时进攻。单纯防御,总是被动,积极的进攻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
其四,不丢不顶,后发先至。就是说八极劲包含了太极拳的听劲。其实万事一理,殊途同归,什么拳不讲究听劲呢?两人的棍一搭上,就要坚守中道。“丢”了敌方就进来了,而“过”了犹如不及。听劲就是彼不动我不动,彼一动我先动。双手阴把将棍抱定,即是用一根棍护住了全身。先师讲,你不要把棍简单地看成就是一根棍,要把这根棍看成是一堵墙。你看这古老的理念是不是听着挺新颖呢?我理解:棍虽是一条线,但在接触点这里形成了一个把两人隔开的平面,而且是一个随时能变化方向和角度的平面。两人持棍对峙时,你在墙这面,敌在墙那面,应该是彼此都很安全的。只是等待对方“丢”了、 “顶”了,或者是你设法让对方“丢”了、“顶”了,然后抓住时机,到墙对面去袭击敌人。而遇到高手呢,你感觉不出他“丢”或“顶”,他一样能深入对方领地袭击。
把棍头具体的招势很多,诸如:花子寻门、插花、劈砸、滴水、轧棍、填棍、点棍、跨马棍,砸跪膝、白猿托刀、白马回头、花郎寻梅等。还有先师讲的“涮”棍,《罗疃谱》写作“顺”棍,我觉得写作“甩”棍也很形象。因为方言口语的原因,我不确定是哪个字。这是一种迅速以两手握住棍的一端,将另一端直线或斜线击出,力在彼端的招法。你看,握住棍的一头,顺达地将力贯到另一头,是不是写成顺、涮、甩都有道理呢。
把棍头演练不仅实用性很强,也具有不错的观赏性。如果二人动作熟练,步法灵活,那种迅速的贴近严丝合缝,敏捷的进退脚下生风,行云流水般的粘黏柔和而巧妙,风驰电掣般的袭击顺达而刚猛的演练,具有一种韵律感,对比其他的棍法自是别有一种风格。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有幸向先师王金声先生学习了行者棒和把棍头。当时我十六七岁。后来因去插队,田间劳作十分辛苦,又没有人和我对练,就放下了。1973年底先师病重,我赶回京看望,探病购药之余,和先师之子王京雨练起“把棍头”来,还是相当熟练。可是因为师兄弟们在一起都是以练拳和散手为主,于器械上重视程度差些,竟至前些年大家凑在一起想整理先师留下的东西时,复习起把棍头来竟有几处卡壳了。请教了几名练过把棍头的师兄,也都记不起来了,几年苦思冥想,也理不出头绪。谁知去年和京雨师弟不经意地边回忆边比划,倒把套路给顺下来了。前不久和罗疃李氏民国九年的老谱校对,竟是毫厘不爽,实是幸事。由此一例推测:由于种种原因,各门各派武林前辈留下的技艺很多已经散佚,比如我门的把棍头,已是谈者寥寥,现在是急需抢救这些文化遗产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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